《樱桃》第25章


验的那个专家已经畏罪自杀,总统和将军对此都极为关注,他们着令我爹尽快严惩这一案件,以平民声。
经过和珍太太、管家以及带兵官的讨论,我爹决定对田岎实施绞刑,同时把他的所有家产收归政府所有。
在这里,我们再来说说那次农民起义吧。
这个国家已经建立很多年了,制度和传统是多年延续下来的,总统是国家的最高权力代表,将军统领着全国的军队,负责着国家的内外安全事务。另外还有一个名义上要对国家大事做出决策审议的议会,议会里的议员由各个地方的长官、内阁部长以及一些社会名流担任。长期以来,总统和将军都处在一种明争暗斗的状态之中,这种状态也许在刚建国的时候就已经形成了。六年前,现任总统上台,那是一个年轻的总统,他拥有多个大学的学位资历,是个学识渊博而且精力充沛的人。可是对于治国他却并无经验,他招揽了一批年轻人在政府里面,不断商讨着改革的事情。他们宣扬说,我们必须改革,要不改革的话我们只能越来越落后,直至最后被别的国家吞掉。而政府元老项策将军对总统改革的事情却怀着不同的意见,项策将军觉得现在的国家国泰民安,且无外敌,所以并无什么需要改革之处。总统和项策将军的矛盾在总统大力推行改革的政策下越来越尖锐,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把对方扳倒,这样一来便没有人再有精力去思考国家的事情了。三年前,北边山区发生了大规模的山洪水灾,许多人在那场水灾中家破人亡。这事传到首都,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人过问,只有一个总统府文书被派去视察灾情。那个文书从北方转了一圈后,据说北部长官舍不得钱,文书的北部之行没得到好处,于是他就在向议会写的灾情报告上做了文章。报告说,北边的灾情并不严重,水只不过冲走了几头耕牛。议会对此深信不疑,取消了原本准备实施的救灾行动。灾民们得不到救援,相继发生了严重的饥饿和霍乱,人们成群成群地死亡,山涧河流到处都有尸体,最后甚至发生了食尸的事情。
农民起义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起先他们只是在黑龙的带领下袭击附近寨子里的乡绅,为灾民们夺取一些食物,他们的袭击遭到了乡绅们的强烈反击。为了能够抢到粮食,黑龙向农民们宣扬,要吃饭就得战斗,就得把粮食从那些富人手里夺过来。要吃饭的口号吸引了很多人,他手下的人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形成了一支人数近千的队伍,进而逐步消灭了敢于反抗的乡绅武装,有了简单的武器。遭到失败的乡绅跑进县城,调来了县城里面的政府军。然而养尊处优的政府军并不是农民军的对手,他们像被掐住了尾巴似地节节败退,不要一个月就被全部赶回城里缩着不敢出来了。
政府军在撤退的时候顺带掠夺了沿途人们的粮食,毁灭了几乎所有不能带走的有用东西,他们按照北部长官的指示,决不能让一粒粮食落到农民军手里。农民军得不到粮食,饥饿逼迫他们攻向县城。
农民军攻城持续了三个月之久,不过他们最终没能攻下县城,冬天的寒冷以及食物的持续缺乏造成了大量人员的伤亡。人说,那时候每天都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身体抽搐,口吐白沫地死去,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攻城,转而向北部茂盛的山区撤退。
大家知道,那次起义失败了,起义首领黑龙的头颅已被我爹送往首都,起义军被消灭殆尽,国家和北部长官都发布了地方重归和平的安民告示。
很多年以后,一个记者曾就这次失败的起义来采访我。他把我从我的黑房子喊出去,在阳光灿烂的旧城堡南面,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录音机,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先生,听说您是以前地方长官的二儿子,那您见过起义首领黑龙吗?我嗫嚅着嘴巴,我想说,我没见过。事实上我确实没有见过黑龙,我只见过提在士兵手上装着黑龙头颅的血淋淋的包袱。不过我没那么说,如果我那样说了,他一定会失望,我可不能叫记者失望,因为村长对我许诺说,只要我的回答能让记者满意,我就可以得到一份红烧肉吃。我已经几十年没吃过红烧肉了,我真想尝尝,想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我对记者说,我见过,在我第一次运送粮食去北方的时候我就见过黑龙。那时候我还很年轻,我喜欢走动喜欢旅游,我在山里打猎的时候,就是北部长官为了感谢我爹的粮食邀请我打猎的时候,我看见了黑龙。他个子很高,脸上干干净净,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有大胡子,对了,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他喜欢学习,喜欢唱歌,喜欢和他的士兵一起跳舞,他是个聪明而伟大的人。我这样说完,焦急地盯着记者的脸,他的表情预示着我是否能顺利的吃到那份红烧肉。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撒谎,我只是为了一碗久违的红烧肉编了一个故事,没人计较我的故事是否完美,他们只是出于对那段历史的好奇而已,没人会认真去追查它的真实性,而我也只是在利用他们的好奇而为自己挣得一份红烧肉,仅此而已。
果然,记者走后,村长给了我一份红烧肉,虽然不是很多,我没用几口就把它全部消灭了,不过我还是十分感激那个记者。吃过红烧肉的那几天,我浑身都是暖乎乎的,胃里装了个小火炉一样的发热。那份红烧肉几乎要把我的生命点燃了,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连几天都喜气洋洋的,想找人说话,找人下棋,找人去远处的那些苹果园里去玩耍。总之,我为那份红烧肉兴奋不已,这件事情向我展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并没有彻底的丧失价值,至少我还能用自己的记忆赚得一份极为难得的红烧肉吃。
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记者慕名而来。他们说距那次失败的农民起义已经半个多世纪了,为了不让现在的年轻人忘记那次起义,国家决定为此举行一次隆重的纪念仪式。在此之时,人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回顾历史,而我正是那段历史的见证人,最有说服力的历史标本,没有谁比我更接近历史的真相。
我不断地向记者们重复我编的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每来一个记者村长都会给我一份红烧肉,可是记者渐渐多起来的时候,村长却不再信守他的承诺了。村长对我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村子食堂里的红烧肉还不被你一人吃完了,那样我不是没得吃了。没有了红烧肉,我接受记者采访的兴趣大大减弱,记者采访的时候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动情了,而是懒洋洋地应付他们。事实上我确实是累了,经过了红烧肉洗礼的胃再也经不起那些酸酸的野菜的折磨了。我故意把故事简化,将人物说得没有血肉,缺乏感情,甚至在面对采访的时候打哈欠、挖耳朵、抠鼻孔,最后,我干脆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装病不出,完全拒绝采访。
(。。)
我的消极阻挡了许多记者,可是这并不能让所有记者都打道回府。一个戴着厚厚的近视眼镜的年轻女记者在村子里住了下来,她每天都到我的屋子来看我,不厌其烦地站在我的床前和我说话,于是我忍不住下床接受了她的采访。
阳光明媚得很,年轻女记者在我面前摊开纸张,纸张白花花的,散光。很奇怪她没有录音机。她看看我,问我可以开始了吗?我说,你问吧,想怎么问就怎么问吧,我虽然老了,可是我的记忆是新的。年轻女记者笑了,她的钢笔在纸上刷刷的写着。她看起来是个负责任的姑娘。
在我把自己编的故事全部讲完之后,她叫住了我,她从身边的包里掏出一听鱼肉罐头,递给我,我把罐头接了过来,口水一下子流了出来。我说,小姑娘,你真是个好记者。看来我这次接受采访的做法完全对了,这个时代人能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真是太困难了。她抬起头问我,你知道一个叫做田岎的人吗?据说他曾经卖过包子,他的包子做得很棒。
田岎,我当然知道田岎。我说。他是个北方人,从月亮牙山来到我们这里,那时候他是个包子铺的掌柜,人们都喜欢吃他的包子。
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和我谈起田岎的记者,其他记者根本不知道田岎,我向他们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一脸迷茫。
不过,姑娘我告诉你吧,我并不喜欢田岎,他是个混蛋,十足的混蛋。我接着说,面无表情声音低弱地说。现在,我老得连愤怒的时候都能不露声色,我的意思是说,田岎是个不应该被忘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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