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身如玉》第5章


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们是你的同路还是陌路。总之你目光里含有的打量像风扫过路面,风只记得路面和路面的不同,它们全然不去理会路持有的名称。而肖白却在这不同之中发现了极特别的一种不同,就像风碰见了异物,肖白碰见了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神!那眼神流露着万分的贪婪和狡诈。他不看车流,也不看人的面孔,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胸衣口袋、裤子口袋以及手提袋处滑来滑去:那是一双贼的目光!凭直觉那双目光这时恰巧就落在被她毫无警惕性地甩在身后的皮包上。她的身心陡地被那目光激得起了一层冷颤。肖白暗暗叫苦自己被贼盯上了:贼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呢?难道是我在银行取钱时就被贼盯了?或是贼的眼睛的确有穿透的功力,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分辨出谁的包里有钱?抑或是我神经质,乱猜疑,冤枉了好人?肖白欲探知这人到底是不是贼的热望,远超过了她要回家的急切心情。她想那人若真是贼,又真是盯上我的话,那我上车他一定会紧随着我上车,而贼一般都是趁你上车时精力集中在上车这件事上而忘了照顾自己的包,在车门口装做挤车的样子对你下手。他如果顺利得手,自然赶紧遛之大吉。即使你在车上马上发现包里的钱不见了,又到哪儿去寻那贼呢?这时有一路去往西客站的公交车载着挤压压的乘客驶进站来,肖白临时起意将那贼一试。她混在那一群涌动的人流里,装成是去西客站的乘客,身体虽向车门前移动着,而眼角的余光和心思却全在那个人身上。果然她发见他鱼一般贴靠过来了。她又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她的判断没有错;害怕的是他真的要是向她下手她又没有能力应变可怎么办!情急之中她嘟嚷着说这车人这么多我等下趟吧。她说着护住皮包闪身便挤出了人群。肖白在人群之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得意洋洋地看那贼到底怎么办。一个可能,那贼身不由己地上了车,在车上再重新选择目标,侍机下手;另一可能,就是贼已盯了她这么久了,轻易不会弃她这块“肥肉”而去,且他并不知她已识破他的真面目,他会比泥鳅还要溜滑地钻出挤茬茬的人群。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简直是连神都没走,却不见了那贼!肖白纳闷儿地茫然张望着:眼前的确没了那个人。车已经开走了,她心说这个愚蠢的贼,一定是被车带走了!她这个被贼跟丢了的目标真是欣喜若狂。视线之内没有了那贼,全身心地感到安全和放松。再瞧新涌来的一批人,真为他们感到庆幸。她甚至想,假如刚才她上车走了,而把贼甩脱下来,那么这批人里不定谁成为新的目标而遭秧呢!
天色渐黑下来了,她周围人的面孔看上去也越来越模糊不清了。远远地,她看见了灯箱映照着的她要乘坐的那路车不慌不忙地驶过来了。就在她欲朝车门迈动脚步的刹那,突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她的双脚似被一双目光钉在了那里:那双目光就在她的身后!那个贼,他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被车带走。他竟然能在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走到她身后,他应该是贼中的高手!她若就这样上车,恐难逃过贼的暗算。有句话不是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现在她就是被贼惦记上了。她现在才算知道被贼惦记着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情啊!
她不能上车。她也不能表现出恐惧和害怕。那样贼就会把她看扁了。她要转身面对那贼。她要让贼明白,她已知道他是贼!看他到底怎么办。
她转过身看见了那贼!那贼其实跟她靠得很近了。近距离面对面与贼对峙,贼有些愕然,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A型血的安静文弱而又固执己见的肖白呀,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她就那样浑身是胆雄纠纠地瞪视着贼嘲笑着贼!她一点也没想要是那贼狗急跳墙了怎么办?要是顺手捅她一刀怎么办?听说贼都是一伙一伙一窝一窝地集体或是搭伙作案。要是碰上一伙一窝围攻她又怎么办?她没想。全没想。她那么惜命的一个人,连刀子划破皮肤上一个小口都怕得要死的人,在危险离她那么近那么近的一刻里,她恍忽感觉她是把死都给忘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
贼怕她了?贼心虚了?贼良心发现了?她不知贼当时是怎么想的。但贼投降了退缩了逃跑了!贼是慢慢地退后的,然后他把手空空地摊出来晃了晃,肖白明白他是在告诉她他什么都没做他不做了他要走了!也许是怕肖白后悔了改变主意了又不想让他走了,他来不及等肖白作出反应就向肖白鞠了一躬然后风一样消失了……
《守身如玉》第二章(3)
肖白立在那里,不,准确地说,她是呆怔在那里,像一步盲棋。她根本想不通她是怎么走赢的。这简直就像大水要淹她,她呢,不跑也不逃,定定地跟大水对峙一会,大水就退了!她这样想着,又坚决地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比喻。这比喻不合适不恰当,贼怎么能跟水比呢?贼是有思想的。等等,那刚才要是贼的思想正好被水淹着,贼不就跟水一样没思想了吗?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没脑子。那么自己呢?自己刚才也全然没思想没脑子,要不怎么敢那么大无畏地……?她的思维就停在“大无畏”那三个字上:对呀,自己之所以战胜了那贼,即不是那贼的思想被水淹了也不是自己没脑子,而是自己大无畏,那贼有所畏!
肖白一路上都在为自己刚才本能之中生出的大无畏的举动而激动而兴奋而欢欣鼓舞着。及至她走进租住地的小区,走上电梯,面对那个女电梯工以及在深黑的梯道里前行时,面对邻家楼门的神秘吱嘎声和猫头鹰的扑愣,她也是怀了这种大无畏的气韵的!
她真的感觉自己无所畏惧了!
肖白进屋之后,四围静默之中弥漫着看不透的黑暗,恐惧重新又死灰复燃了,一下子就颠覆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无所畏惧。原来人的思想和心灵是如此地脆弱。肖白感觉心脏因莫明的紧张狂跳了好一会。她强迫自己哼着歌,装出轻松的样子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她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检查着。这一整天,屋子是否有什么异样,有没有人来过。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她原来首先和首要做的应该是把房门上的旧锁换掉!有多少人租住过这个屋子?有多少人曾掌握过这屋门的钥匙?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每个人都可能潜回到这所屋子里的啊!肖白想到此,恐惧又高涨了百倍。她将门后的铁棍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踱进里屋,照床铺底下就是乱棍乱抡一场……
这一幕,极像她小的时候的另一幕。有一段时间,邻家小胖的姥姥从河南乡下被接来小住,那个姥姥恨不得把她一生在乡下积攒的神呀鬼啦狐仙水怪的故事都讲给了小孩子们听。孩子们被那些故事吸引着,围拢着她,听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人家说不讲了不讲了该回家了,小孩子们就一致央求着再讲一个吧再讲最后一个。小孩子们没见过恐惧没经历过恐惧不懂得恐惧也不知恐惧是什么样子,她们通过那些她们闻所未闻的鬼怪故事猜测和感受恐惧。她们独自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心里也莫明地感到害怕,似乎故事里的鬼怪跑出来跟上了她们。她们就一步四回头地查看那红头发绿眼睛的妖魔鬼怪是不是真的就在身后。遇上家中没人时,她们又怀疑无所不在的鬼们一定已先于她们进到了屋里,这时就潜伏在自己睡觉的那张床铺底下,等着她夜半睡熟了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那个姥姥说了,鬼最爱吃小孩的肉喝小孩的血了。为了驱赶心中这单纯而又可爱的恐惧,她就是这个样子:随便在地上先捡起一根木棍或是笤帚什么的,开开门冲到屋子里,闭上眼对着床下就是一阵乱扫。闭着眼是怕若真有鬼被扫出来打眼前惊慌逃跑多害怕呀……
屋子里并没有想像的事情发生。肖白就去厨房为自己做了一碗红枣银耳汤。她做饭的时候,偶或往阳台外面望了一望,这一望使她刚刚平复的身心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双深黑的眼睛就贴在与阳台平行的邻家的厨房的窄条玻璃上。那个厨房里没亮灯,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死灵一般盯着肖白。
肖白迅疾地关灭了灯,不让那人看见自己。她把阳台的门插了又插,把所有的窗帘拉好,然后躲回到卧室。
现在,她全无了喝红枣银耳汤的兴味。她必须想法挨过这夜。
她从床头的书柜上抽出罗洛·梅的《爱与意志》。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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