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帝姬》第63章


“公主,这是驸马精心为您挑选的礼物。”喜儿忙走近她身边解释说。
“是么?”柔福转首看了看高世荣,道:“驸马费心了。”
虽然她脸上没有明显的喜色,但至少没有像以前那样冷言相向,语调甚至可以说温和。高世荣暗自一喜,庆幸这次的礼物选得适当。
那一天她像是心情不错,命人就在后苑设宴,席间频频与高世荣对饮,却又不胜酒力,不久后便飞霞扑面,闭目以手支额,最后仍是支撑不住,便索性伏案而寐,娇慵无限。
“公主醉了,你们扶她回房休息吧。”高世荣见状吩咐两旁侍女。
侍女答应,过来搀扶,但柔福却扬手推开,不要她们扶。于是喜儿轻轻朝高世荣努努嘴,示意他自己过来相扶。
短暂的犹豫后高世荣终于下了决心,起身去扶柔福,发现她此刻浑身无力,柔若无骨,几乎不能站立,于是干脆伸出双臂将她整个人横抱而起,迈步朝她卧室方向走去。
她并未因此受惊,其间只迷朦地半睁星眸看了他一眼,旋即安宁地阖上,还将脸埋在他怀中,乖乖地依偎着他任他抱着走。
放她在床上睡下,一时不舍得走,便坐于她床头,欣赏她的睡态。此时的她多么可爱,眼帘轻合,蔽住了平日冷漠的目光,她美丽的面容顿时显得柔和,并且不会拒绝他的接近。
“公主……”他不禁地轻唤出声。
她无任何反应,依然一脉沉睡模样。
没有了咄咄逼人的公主架子,眼前沉睡着的温婉柔顺的小女子才更像是他梦想中的妻。忽然想起以前一直是叫她“公主”,而从未唤过她的名字,其实他很想改变他们夫妻间客气的称呼,只是每次尚未来得及尝试,便都在她盛气凌人的注视下退却。
此刻的情形给了他自然的机会与勇气,他满心爱怜地以手去抚她的额发,她的脸颊,柔声唤她:“瑗瑗……”
并未期盼得到她的答应,然而她居然应声,依然闭着双目,迷糊地“嗯”了一声。
不免惊喜,很想拥她入怀,却又怕把她惊醒,从而自己也被迫清醒。他在心底叹息,却无法阻止自己的目光和手指继续在她脸上恋恋流连。
渐渐地感到灼热,像是有火从指尖蔓延到了心里。呼吸趋于急促,他的手迟疑地沿她脸庞滑下,抚过她细长美好的脖颈,终于探入她衣中。
似感到痒痒,她格格地笑醒,一边启目一边唤:“九哥……”
四目相撞,两厢都是愕然。
他在想,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她唤的是……九哥?
一点疑惑,如滴落在生宣上的墨,逐渐扩散渗染在心间。他有些茫然,思绪一时混乱,暂时来不及为他适才的行为感到羞惭。
他以为她会尴尬,她会愤怒,然而她没有。她只是从容坐起,起初的醉意瞬间烟消,侧首看他,神态几乎可说是悠然闲适。
“刚才是你抱我进来的?”她问。
他点点头。
“我让你这么做了么?”
“瑗瑗,我……”他想解释一二,却被她冰冷坚硬的一句话打断:“谁允许你直呼我名字?”
他再次被她刺痛,而这次他不准备退缩:“我以为,驸马唤公主的名字并不逾礼。”
“你没有资格。”她面上不带过多表情,但清晰地吐出的这话却字字含有分明的轻慢。
他终于愤怒:“我们是夫妻,我怎会没有资格?”
她冷笑:“我九哥与潘贤妃张婕妤吴才人也可说是夫妻,她们敢直呼他的名字么?”
“那不一样,皇帝与妃嫔间有尊卑之分。”
“怎么不一样?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平等的?”
他一愣,怒极反笑:“是,公主是天潢贵胄,世荣不过是一介草民,能跻身于公主府做一名家臣已是荣幸之极,居然还敢奢望与公主平等相待,当真无自知之明!”
她不理他,起身下床牵着裙子朝后苑疾步走去。他随之而出,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走到后苑,面对正在收拾酒宴残局的奴婢,她伸手一指秋千架,说:“即刻给我拆了。”
奴婢们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随即都把询问试探的目光投向高世荣。
高世荣几步走至柔福面前,紧锁两眉振臂道:“这秋千好歹也是你喜爱之物,你就算不高兴,也不必拿它来出气!”
“谁说我喜欢?”她仰首直视他,毫不妥协地针对:“半年前的鞋子,瑗现在都已不能再穿,何况是多年前的旧物?此一时,彼一时,你还当我是十三四岁只知荡秋千的小姑娘?我刚才没让人马上拆去是给你面子,但既然你现在如此直率,那我也不必遮掩什么,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再说,你每次做讨好我的事都有企图,我既不准备让你达到目的,你的好意自然也就不便接受。”言罢再扫视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的奴婢们,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拆!”
众人答应一声,聚拢过去开始七手八脚地拆秋千架。
她竟以为我为她做这些事都是“有企图”?高世荣连发怒的力量都被她的话消磨殆尽,和着悲哀黯然坍坐在石阶上,心神俱伤。
柔福淡扫他一眼,也徐徐坐定在喜儿为她搬来的椅子中,一言不发地看家奴拆秋千架。
少顷,有内侍自宫中来,呈上一个长方形锦盒,说:“这是官家赐给福国长公主的生辰贺礼。”
柔福问他:“是什么?”
内侍答:“是一幅字。”
“又是晋人真迹?”
“不,是官家自己写的。”
“写的是什么?”
“草书《洛神赋》。”
她悄无声息地笑了,笑得近乎不着痕迹,稍纵即逝地短促,却尽入一侧的高世荣眼底。
她谢过内侍,命喜儿将锦盒送入书房,然后也移步去书房,其间路过呆坐在石阶上的高世荣身边,便垂目问:“驸马要同去品赏么?”
他愤恨地转首避开她:“公主慢慢欣赏,恕世荣不能作陪。”
她一扬眉,遗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才缓步走开。
其实并不认为酒能消愁,但他找不到更好的发泄方式,于是独自闭门在房中,一杯杯饮尽所能找到的所有的酒。
有人推门进来,坐在他对面,一截翠袖皓腕映入他眼帘,不由分说地夺去他面前的酒壶。
他抬目一看,道:“还给我,喜儿。”
喜儿蹙眉长叹:“驸马爷,您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高世荣惨淡一笑:“我但求一醉,不想却是这般难……再让我多饮几杯。”
喜儿摇摇头,将壶中之酒尽倾于地,然后倒了一杯茶默默递给他。
他接过,凝眸看着杯中液体,茶水明净安宁,他的悲伤却霎时满溢:“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她既然从来不准备接受我,(|。。)当初为何要答应嫁给我?”
“唉,今日之事是我的错。”喜儿亦黯然道:“如果不是我劝驸马爷送公主秋千,也许不会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高世荣摆手:“不,你不明白的,她永远不会满意于我送她的任何东西,为她做的任何事……也不对,有例外,我告诉她想知道的政事时她会很高兴……她从来没把我当成她的丈夫,我充其量只是她的家臣,和她打听朝堂之事的工具。”
自嘲地笑笑,又继续说:“现在想来,她一定是认为我一开始对她的追求就是有目的的,是为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然后,是她的美色。可是,那是我的目的么?喜儿,那是我的目的么?我对她的好难道不是出自真心?她难道就感觉不到么?”
喜儿再次叹息,问:“那驸马爷当初为什么一定要娶公主呢?”
高世荣眼神一暗,变得茫然:“我也不知道……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消瘦憔悴,头发蓬乱,衣裙蒙垢,可不知为何,当她骄傲地立于我面前,我就是觉得她全身纤尘不染、高贵无匹……告别她去永州的那天,她穿了红色的衣裳站在同样艳红的流霞下,脆弱而华丽的身影,像迎风微颤的虞美人……那一簇红色的艳光,让我觉得很温暖,忍不住便想接近……她似乎很喜欢穿红衣,她穿红衣也真是好看,总给我温暖的错觉,但其实她是块永远融化不了的冰,或者只是对我,她根本没有任何热度可释放。”
喜儿劝道:“想必是公主经历过许多磨难,所以现在性情大变……不只是对驸马,她对我们这些身边人也总是冷冷的,很少见她笑。”
“她会笑。”高世荣忽地抓起茶杯猛掷于地:“她会对某人笑!生气的时候也会对他笑!她也有喜欢的东西,宫里的粉黛,草书的《洛神赋》!”
他赤红的目中激射出一道喜儿从未见过的猎猎怒火,喜儿一惊,当即起身退后两步以避。
“哦,现在我明白了,她同意嫁给我,只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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