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残卷·禁恋之殇》第34章


我努力支撑着身体坐起,猛然发觉紧缚住我的布条已被解开,仿佛如获新生般喜悦。伸出手来摸着仍旧有些疼痛的脑袋,眼神却定在他手中那碗粥上,狠狠吞了一口口水,道:“六哥……我饿了……”
奕訢浅笑,舀了一瓢粥,放在嘴边轻轻吹凉,方才递至我口边。
我满足地大口吞下,甚至连嘴边的残渣也未能及时擦去,便迫不及待问道:“议和之事怎样?”
奕訢笑容顿时一僵,深深阴霾布满脸颊,沉声道:“不怎么好。”
“为什么?”
“还不是前些时载垣、端华诱禽了英驻广州领事巴夏礼那伙人,并将他们投进了牢房。你知道牢房的黑暗,那些夷人哪里受的了,死的死病的病。偏偏额尔金跟我谈的议和条件便是释放那些人,如今那伙人只剩下巴夏礼,我已经将他释放,夷人还不满意,非要我释放与巴夏礼一起被拘留的人,那些人如今已成游魂野鬼,我往哪里去寻!”
“你可以如实跟额尔金交代那伙人已经惨死,再谈另外的议和条件。”
“你以为我没想过?夷人贪得无厌,他们另外开的条件便是开放天津为通商口岸,天津距离北京不过二百余里,开了天津对我们威胁太大!”
“如今都已到这步田地,还管什么威胁不威胁。”
“可是……”
“六哥,”我神情一定,道:“不管你现在对‘开天津为商埠’持何种态度,我都要告诉你,这是天津的命运,也是我大清的命运。夷人无情,想得到的东西必然会不顾一切地讨去,我们眼下正处于下风,倒不如同意夷人,不然,不久以后,大清将会有场更大的浩劫!”陡然间我忆起了现在依旧安然屹立于东方的圆明园,知晓它的风采很快便会被两个强盗夺去,无限凄凉抚过心间。
“不行,无论如何天津不能开!”奕訢坚决说道。
“好,不管开不开,浩劫都是再所难免的……”我悲怆地自言自语,知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中华民族的劫数,如若颠覆历史,也便没有辛亥革命,社会主义,更没有生于现代的我。于是我索性不去与他计较,轻轻夺过他手中早已冷却的米粥,一饮而尽。
“王爷,英国公使额尔金给您的信函!”一个小厮疾步如飞地奔进来,手中紧紧握住信函,仿佛握住了整个中国的命运。
奕訢接过,一目十行,愤怒说道:“夷人简直无法无天,昨日还谈增设天津口岸,今日便要求觐见皇上,并且不行叩拜之礼,还扬言火烧圆明园,简直可笑!”
奕訢正欲将信函撕的粉碎,却又思索一瞬,小心收起信函,回首望着我,道:“我出去一会儿,你一定要挺过去,等我回来。”
他吩咐身旁小厮重新将布条缚住我的手脚,我不再挣扎反抗,温顺地像一只迷茫已久终于找到一席栖息之地的末路羔羊。
“好,六哥,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双眼含泪,凄恻之意尽渗眉目,望着奕訢迅速离去的背影,心系着中国未来的命运,头变得好痛、好痛……
恭王责载澂
撕裂肉体的疼痛如漫天大雪将我死死覆盖,我湮没在一片苍茫之间,连挣扎与喘息都演变成绵延不绝的奢望。我惟有拼命摆动身躯,企图让如雨汗水融化这一刻窒息的冰凉,无奈用尽力气却终是徒劳无功,痛觉反而更胜从前。
于是肉体的摧残逼迫出了声嘶力竭的叫喊,一声声撕裂耳膜的巨响从我口中滋生,如杜鹃血鸣,两岸猿蹄,蔓延至无尽苍穹,凄婉而高昂。恭王府那些人倒真是忠心耿耿,这般惨叫竟然未引半人前来,看来奕訢早有过吩咐。
“姐姐,刚才是你在叫吗?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的伤心?”头痛欲裂,却突然听见一声软绵清凉的童音,寻声望去,原来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见他年纪大约与载淳差不多,穿的是青色滚边袍子,必定是奕訢的长子,载澂了。
如此一个可爱至极的孩子竟将我心中的痛苦化去几分,我虚弱一笑,道:“载澂,我不是姐姐,我是你七姑姑。”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载澂怀有几分好奇,飞快跑至我床边。
“你与你阿玛这般相象,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哦——”载澂点点头,黑溜的眼珠在眼眶里灵活转着,突然,那抹亮光印在了绑缚我手脚的布条上,他颇感疑虑:“七姑姑,阿玛为什么要把你绑在这儿呀?”
“因为你七姑姑没有听你阿玛的话,载澂乖,帮七姑姑解开好不好?七姑姑好疼啊。”载澂迟疑了一会,但见我手腕淤痕斑斑,恻隐之心终于战胜了疑惑,毫不犹豫伸出小手帮我一一解开。
犹如破茧而出,满足伸展双臂后,抚着载澂小脑袋,爱怜说道:“载澂真乖,姑姑要上街去买样东西,呆会儿再回来陪载澂玩,好吗?”
“不好,不好!”载澂不断摇晃的头,一把抱住我此时已如枯枝弱柳的细腰,哭闹道:“载澂心里有种预感,姑姑这一次离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载澂不要姑姑走,载澂不要姑姑走……”
“载澂,姑姑答应你,姑姑一定会回来,一定!”我轻轻将他推开,如箭一般的飞快跑出屋子,却正好对上门口惊慌失措的小厮。那小厮像是刚方便回来,颇为吃力的迈着步伐,见身着白衣的我,神情突然呆滞,猛揉眼睛,恐怕是将我当作白鹭掠影了。待载澂出来后方才惊醒痴梦,跟在我身后边跑边嚷:“公主,您快回来呀——您要是跑了,王爷会要了奴才的命呀!”
我全然不理会,没命地向前方未知处奔跑。
突然拐向左角,好似撞到一堵高墙,狠狠将我击退在地。我狼狈爬起,正欲转弯至别处,却见奕訢如碉堡一般立于眼前,滚滚怒气萦结眉间,身旁还站着呆若木鸡的桂良,宝洌В南椤?br />
那小厮与载澂正好追上,见前方四人,均吓得面如土色,小厮扑通一声跪地道:“王爷饶命,奴才只不过方便了一小会儿,一回来就见着公主往外跑,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你呢?你可知道?”奕訢锐利目光扫向载澂,载澂腿一软,俯身跪下:“阿玛,载澂不是故意放走姑姑的,载澂见姑姑手上都是布条勒青的痕迹,载澂于心不忍,便……便放了姑姑。”
见载澂已被奕訢弄得泣不成声,心中恨意顿涌,多大一点的孩子,值得这般严厉对待吗?我扶起载澂,趁着自己暂时还保持着清醒,望着奕訢说道:“是我要载澂替我解开布条的,你要罚,罚我便是, 莫要连累无辜孩子。”
“你究竟是为什么千方百计地想跑出来?”
“我要鸦片,我要鸦片!”一提及鸦片,欲裂之痛猛然袭来,我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以减轻痛苦。
“我看你还没找到鸦片,就会被这该死的毒瘾折磨死!”奕訢上前将我抱起,我因暂时迷失本性,竟一掌向他挥去,他俊朗如昔的脸颊顿时划过一条深刻狰狞的口子,他却并不吃痛,仍旧小心地护着我,生怕我把自己脸也给抓花了。
走至半路,他猛地想起了仍旧跪在地上的载澂与小厮,便折回去,吩咐左右道:“将萨克达杖责五十,赶出王府,载澂家法处置。”
载澂陡然一惊,哭声更加强烈:“阿玛,阿玛,载澂知错了,载澂知错了……”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旁三、四个小厮架走,凄厉的哭音亦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
奇“奕訢,你的心里究竟有没有感情?他是你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不怕将他打死吗?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你不配抱我!”我一路叫骂,他却漠然回应,仿佛当我虚无,直到重新回到他的房间,他松手一抛,我滚落在床,几个小厮便上来重新拾起落地的布条,将我狠狠缚住。
书“今天我心情异常不好,你最好不要再闹。”奕訢平静说道,可我却感应到了他内心的巨浪滔天。
网“我要鸦片,我只要鸦片,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好,既然你受不了,六哥只好用另一种办法了,你休怪六哥无情,六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奕訢吩咐一旁小厮道:“去提桶冷水来。”小厮颔首答应,不出片刻便拎着一桶水进来,正在迟疑,奕訢却指向我:“朝公主泼。”小厮仍略有不忍,奕訢却更为烦躁,一把夺过水桶,不带一丝犹豫地朝我泼来。
冰凉的水浇息了我躁动不安的心,亦冲刷了我对鸦片的思慕和神往,仿佛骤然重生,眼前是一片汪洋,分不清是冷水还是泪水,只觉迷离一片,仿佛虚幻。
“六哥……”意识回归脑海,虚弱无力地唤着奕訢。
奕訢吩咐左右退下,徐徐走至我面前,温暖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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