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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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两手迅速地扯下小辫子上的扎带,被辫带扎得弯弯曲曲的满头黑发,像小瀑布一样披在她的肩上。她为什么这样呢?这是因为在洗衬衣的那天深夜,也许正是因为她拆开了小辫而换来了剑波向来没有过的眼神看着她。
她的脚步像她的心一样,是那样地愉快,像飞腾一样地跑回小队部。她想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剑波的面前。所以当她一跨进正间门时,便蹑手蹑脚地向剑波的房间走去。她站在房门外,靠在门框旁的阴影里,探头向里一看,只见炕上的小炕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一盏松明灯拿在剑波的左手里。右手拿着一封信,这信是前几天送俘虏时由司令部带回来的,他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他看看信,再看看地图,他在艰苦地思索着什么。由于思索的深切,使他那俊俏的双眉之间呈现出一线细细的竖纹。在白茹眼里,这条细纹把剑波装饰得更加庄严而美丽。
当她看到他这样艰苦地工作,便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热腾的心略沉了一沉,她不敢进去。因为她素来知道这个小首长什么时间好发脾气。平日他除了女同志外可以和同志们欢打欢闹,可是当他思考问题的时候,谁也不敢近前。如果谁要触犯了他这个特性,不管你是什么理由,他可以狠狠地把你批评一顿,并且他还可以喊着上操的口令,叫你用正步走出他的房间。
室内的空气,很自然地阻止了白茹不敢迈进门坎。可是好像剑波的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吸引力,吸引着她又不能退回去。她悄悄地、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外间。倚着门框,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看着剑波。
室内是那样地静,放在地图上面的金表滴滴答答发出悦耳的自鸣。剑波的胸部一起一伏地在呼吸。
也不知有多长的时间,白茹的心已经不平静了,她心急地希望剑波的思考松缓下来。可是剑波的思索好像受到了一秒一秒的表声的催促,思考得更加激烈。随着他眉梢的耸动,室内的空气也紧张得发硬。他的思考已在急登着高峰,他被这紧张思想劳动的心火燃烧得口渴。
他眼盯着地图,把手探向右后方的柜角,摸起茶缸,送到嘴边。当茶缸倾斜到九十度时,他连一滴水也没喝到,便顺手把茶缸扔到炕上。
白茹一看茶缸里没有水,急忙回身去取放在正间炉子上的水壶。没提防在黑影里碰掉了挂在墙上的背包,发出嘭的一声响声。
“谁?”剑波的声音是那样地严厉。
“小分队卫生员白茹。”她一面抿嘴笑,一面向茶缸倒水。
“为什么不去开会?”剑波有些烦躁。
白茹放低声音,这声音微弱的有点颤动。“我回来看看你需要什么?家里……”
“我什么都不需要。”
“喝水总需……”
“我已经说过了,我什么都不需要,现在我只需要行动的时机!懂吗?行动的时机!”
白茹含羞带笑地从衣袋里抓出一把松籽,嘟噜着:“怪脾气,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说着把松籽放到桌面上的地图上。
“哎!往哪放?往哪放?你好不好别麻烦我?”
白茹一看自己放错了地方,一吐舌头,赶紧从衣袋里掏出雪白的小手帕,铺在炕席上把松籽盛在里面。
“怎么样?麻烦完了吧?”
白茹不作声,只是心里想:“任你怎么厉害我也不怕!”她笑眯眯地打着松明灯上的炭渣。
剑波扯起了白茹放在炕上的小手帕,松籽哗地散在炕席上。他压低声音道:
“谢谢你!白茹同志。手帕拿去,快开娱乐会去。”
白茹睁着她那不悦的大眼睛。“这句话是多么冷啊!”她想着,“刚才的训斥,要比这一句好听几万倍。”她的眼里好像要流泪,怏怏地接过手帕,慢慢地转着身。
看着白茹的这副表情,剑波内心顿时感到自己对这个欢乐热情的小女兵太不礼貌,便想摘出白茹心中的委屈。当她不愉快的步子刚要迈出门坎时,剑波带着抱歉的微笑叫了一声:
“回来!”
白茹慢慢转回身来,泪汪汪的两只眼睛看了一下剑波,又低下头。
“生气吗?嗯?”剑波微笑着。
“生气!”白茹小嘴一噘,头一扭。
“生气!生气!”剑波用这样的声音和字句来安慰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气!看看你!小辫子都跑掉了,像个什么兵,披头散发的!”剑波紧盯着他眼前这满头蓬松的黑发环抱着绯红润嫩的脸腮。
白茹好像被这几句话驱走了清冷似的,含羞带笑望了一下剑波,她又一次看到剑波对她放出特有的眼神。剑波看着她,发出十分温柔的音调:
“快!扎好小辫子!别人都不在,你快到会场,听话!不然会引起……”剑波中断了他的这句话,又急促地说声:“快去!快去!”因为他突然察觉了自己的心情和声调,与目前的环境有点不协调。他想:“这是什么时候,允许我对一个女同志这样温情。”
白茹走在去小分队娱乐会场的路上。她想呀想呀:“快去吧!扎好小辫子,别人都不在,不然会引起……”她的心马上又泛起了浪花。
“‘会引起……’这话是什么意思呢?他怕引起同志们对他有意见吗?他怕让同志们知道不好意思吗?难道他真的对我有……要真是这样的话,那该多好哇!”
可是她的心忽然又沉下去。
“不!不对!这话还可能是另一种意思,他可能是想说:
‘这会引起同志们对我的误解。
’如果是这样,那他是不爱我,他看不起我。”
她热一阵冷一阵,猜测着剑波没说完的下半句。她想了一整夜,白天又在呆想着……
正文 第一○回 雪地追踪
腊月严冬,云层密布,狂风卷着雪头,呼啸着,翻滚着,遮天盖地而来。飞舞的雪粉,来往冲撞,不知它是揭地而起,还是倾天而降,整个世界混混沌沌皑皑茫茫,大地和太空被雪混成了一体。
一铺关东山式的四合大炕上,坐着小分队的全体队员。栾超家站在四合大炕围着的地中央,右手拿着一把乌拉草,左手拿一只新欤B,口讲手比划,教给战士们,怎样絮草,怎样捶草,怎样穿法,防止什么毛病。
战士们边听边仿,兴致勃勃地学着穿上自己这双关东山式的雪原上的新鞋履。有的在说笑着:
“关东山,三桩宝:人参、貂皮、乌拉草。这遭可见实面了。”
“穿双欤B得费半点钟,比从前小媳妇包脚还费工。”
刘勋苍穿好了,从大炕上一个高蹦到地中央,跳了又跳,“嘿!真得劲,软软柔柔暖暖和和的,又轻快,又自在。”
“这是咱们关东山的特产,天下独一份。”栾超家骄傲地向刘勋苍开着玩笑,“天津卫找不到吧,坦克?”
“嘿!拿到俺们天津卫,你猜像嘛?好像中药铺的大瓜蒌。”
杨子荣嘴一咧,“到咱们山东就成了老古董。”
小董捆扎着欤B带,“我乍一看,只当是些刮了瓤的葫芦瓢。”
大家说说笑笑,欣赏着自己的新“武器”。
屯西头的一所小茅屋,高波、李鸿义也在试穿欤B,白茹穿上她那专给女同志穿的鞜鞜牛——高统软皮靴。
东间里,少剑波独自一个人,在一块不很大的地上来回踱着。他的思索愈来愈激烈,好像今天的大风雪,非逼着他马上作出什么决定不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忽而迟疑,忽而急躁,忽而又是兴奋。
这些表情在交替翻腾,反映着他内心的思绪。
匪徒在哪里?向哪个方向前进?
战士们这几天来,每时每刻都在猜测着这两个问题。他们急等着二○三首长的命令,一天……五天……三十二天。从破奶头山后,到今天已是整整三十二天了,小分队一直隐藏在这个极有保密价值的小屯里。
从对许大马棒匪伙的审讯中,本来已经确定了第二步的前进方向和打击的目标,但几天来初冬的小雪,却刁难了少剑波素来的神速果断。它每天拂晓总是下一阵,下到地上又不融化,它成了未来雪原的奠基层,这是东北雪的一大特色。
由于这样,小分队的任何行动,将会在地上留下脚印,那时小分队就不是一支神不知鬼不觉的飞箭,而会成为一队有形有踪的猎人。这样来对付数倍于我的狡猾残忍的匪徒,是一种极大的不利。
“雪!成了敌人的义务‘情报员’,又成了暴露小分队秘密的‘奸细’。”几天来少剑波的内心在对这种情况发怒,行动一直未决。
寻找和抓住行动的机会,成为少剑波十数天来思考的中心。今天的大雪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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