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原》第42章


“天王盖地虎。”①
座山雕突然发出一声粗沉的黑话,两只眼睛向杨子荣逼得更紧,八大金刚也是一样,连已经用黑话考察过他的大麻子,也瞪起凶恶的眼睛。
这是匪徒中最机密的黑话,在匪徒的供词中不知多少次的核对过它。杨子荣一听这个老匪开口了,心里顿时轻松了一大半,可是马上又转为紧张,因为还不敢百分之百地保证匪徒俘虏的供词完全可靠,这一句要是答错了,马上自己就会被毁灭,甚至连解释的余地也没有。杨子荣在座山雕和八大金刚凶恶的虎视下,努力控制着内心的紧张,他从容地按匪徒们回答这句黑话的规矩,把右衣襟一翻答道:
“宝塔镇河妖。”②
杨子荣的黑话刚出口,内心一阵激烈的跳动,是对?还是错?
“脸红什么?”座山雕紧逼一句,这既是一句黑话,但在这个节骨眼问这样一句,确有着很大的神经战的作用。
“精神焕发。”杨子荣因为这个老匪问的这一句,虽然在匪徒黑话谱以内,可是此刻问他,使杨子荣觉得也不知是黑话,还是明话?因而内心愈加紧张,可是他的外表却硬是装着满不在乎的神气。
“怎么又黄啦?”座山雕的眼威比前更凶。
“防冷涂的蜡。”杨子荣微笑而从容地摸了一下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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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土匪黑话,意为:你好大的胆!
敢来气你祖宗。
②土匪黑话,意为:要是那样,叫我从山上摔死,掉河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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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叭哒!”①
“天下大大啦。”②
座山雕听到被审者流利而从容的回答,嗯一声喘了一口气,向后一仰,靠在椅圈上,脸朝上,眼瞅着屋顶,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像个兔尾巴。八大金刚的凶气,也缓和下来。接着这八大金刚一人一句又轮流问了一些普通的黑话,杨子荣对答如流,没有一句难住他,他内心感谢着自己这几天的苦练。
可是,杨子荣从俘虏口中所学到的黑话快要用完了,内心又是一阵焦急,心想:“匪徒们为了考察他们的同类,到底有多少黑话呢?是不是还有自己没掌握到的呢?”他激剧地担心着这一点。
正在这时,座山雕突然从椅子上直起腰来,把手一挥,八大金刚立时停止了再问。他捋了两下山羊胡子,哼了哼鹰嘴鼻,把鼻尖歪了两歪,拉着长腔,傲慢地向杨子荣问道:
“这么说,你是许旅长的人了?”
杨子荣一听黑话结束,心里就像卸了重担一样地轻松,神色更加从容,他点了点头答道:
“许旅长的饲马副官胡彪。”
“你想怎么办呢?”
“投奔三爷,好步步登高。”
“山穷水尽,也有点进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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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土匪黑话,意为:内行,是把老手。
②土匪黑话,意为:不吹牛,闯过大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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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子荣笑嘻嘻地,“托三爷的威风,一只老虎碰到我的枪口上。”
座山雕格格地笑了一阵,八大金刚也狂笑了许久,还恭维着他们的魁首道:
“三爷,碰得真巧,六十大寿,有人献虎。”
座山雕在狂喜中,使了个眼色,大麻子从身后舀了一大碗酒,递给杨子荣,杨子荣一看来了酒,内心完全轻松下来,这证明匪徒的进门坎子已经结束了,往下便可以随便些。他接过酒,朝空一举,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喝完后把满脸的胡髭一摸,转身坐在一个木头墩子上,他决心把他准备的真正礼物再晚一点献,好让这些匪徒看重自己。于是他拿出了土匪的气派,装上一袋烟吸着,说开了他这个胡彪的来历。
“三爷,我胡彪这趟溜子可不容易!跟许旅长多年,还没苦过这么一次。奶头山被共军打破以后,许旅长和弟兄们都被囚起来啦,只有几个人流了水。栾副官没在山上,夫人和郑三炮找侯专员讨封去啦,我在蜡烛台养马,只有咱们四个人没遭难。现在俺们四个都各奔各的咧,我老胡走了一个多月,才来这里……”
“那栾副官哪里去了呢?”座山雕急急地打断了杨子荣的叙述,眼中放出一种贪婪的神色。
杨子荣一眼就看透了这个老匪的心事,于是他故意唉的一声,叹了一口粗气,摇了摇头,“别提啦!”
“怎么?你见到他没有?”座山雕有点焦急的样子。
杨子荣吸了一口小烟袋。“看是看见啦!是在梨树沟他三舅家碰面的,可是这个人哪!真***不够朋友,哼!
……”
“那么刘维山和老栾碰面没有?”
“什么?”杨子荣故意地问道。
“刘维山,刘维山,”座山雕好像是担心着什么,“就是那个一撮毛!”他的手向右腮上一比划。
杨子荣早明白了这个老匪的意思,便故意拉了拉架子摇了摇头,“不认识,我也没看见什么一撮毛!”
“嗯!”座山雕眉头一皱,若有所虑地纳起闷来,“梨树沟他三舅家,一撮毛一定也去呀!”
他自言自语地抽了一口冷气,把头一歪。
杨子荣心想:“叫你们这群老匪猜吧!你们这辈子也不用想再见一撮毛了。”
静了一些时刻,座山雕又一伸脖颈向杨子荣问道:
“那么老栾他的心意怎么样呢?”
杨子荣见谈到了正题,故意拿拿架子,“妈的,一言难尽,请再来一碗酒,咱慢慢谈。”杨子荣本来就酒量很大,又加上座山雕的酒,全是匪徒自造的野葡萄酒,度数很低,在部队时杨子荣是遵守军纪的模范,从未喝过酒,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却要来它几大碗,在匪徒面前要表表他的气派,不能当个低三下四的喽罗。
座山雕为了探听出他长期找的那栾匪的消息,忙令大麻子又舀了一碗。杨子荣接过来又是一饮而尽,拭了拭嘴,清了清嗓子道:
“老栾真***不仗义,我们俩一见面,他就三番五次地拉我直接去投侯专员,我想,他手里拿着许旅长的‘先遣图’,我***单枪匹马,到了那里我怎么能吃得开呀?别***拉我给他当随从,老胡向来不舔别人的碗边。叫我喝他们的冷饭汤呀!我不干。又加上蝴蝶迷和郑三炮在那里,我他妈更不去啦,那些不仗义的家伙,眼里从来就看不起我老胡,说正当一点,他们是怕我老胡。个顶个哪个我也不怕他。
我能跟这些小耗子去当差使吗?
你说!三爷?所以我当时就向老栾表白,我说:‘老栾哪!
别到侯专员那儿去吧,蝴蝶迷和郑三炮在那里,去了也没有咱哥俩的甜头,看看郑三炮那小子只去报了个信,就升了团长,你去也白搭,咱们还是去威虎山投崔三爷吧!’你猜他怎说的?他说:‘算了吧老胡,你的主意全不对,你去孝敬那座山雕干啥?他手下有八大金刚,你去了还能给你个九大金刚?就是给你个第九位,他那个小山头也得听侯专员、谢司令调用。咱到侯专员那里当不上团长,也干他个中校参谋。’说着他从腰里掏出了‘先遣图’,朝我眼前一摆,又说:‘看看!老胡,咱有这个。’”
杨子荣说到这里,故意点着烟,大抽了两口,用眼飘了一下座山雕。这个老匪已被杨子荣这套谎话,气得满脸青筋。
对他所希望的那份许大马棒的“先遣图”,已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三爷!你说他去他就去呗!可是他妈还硬拉我,后来他看到实在拉不动了,他又向我耍手腕,又向我要旅长那匹马,他说他走不动。妈的!他走不动我就走得动啦!当然我不能给他。嘿!真***小人,他又想了个办法,想用酒灌醉我,晚上骑马跑。妈的,我老胡是干啥的?我吃他们这一套哇!好!
来吧!我就给他来了个将计就计。奶奶操的,你挖我,我还要挖你啦!于是我就和他碰开了大碗,一连八大碗,我老胡还没怎的,这小子***就伸了腿,醉得人事不省,像***一摊稀泥。我一想,一不做,二不休,得下手就下手,我就趁他大醉,穿上他的衣服,拿了‘先遣图’,骑上我的快马,我就溜来啦!”
“好!好汉,老胡了不起!”八大金刚和座山雕乐得一拍大腿,向杨子荣伸着大拇指头。
杨子荣得意地一笑,掀开大衣襟,露出栾匪化装小炉匠时被捕的那件衣服,用匕首刺开衣襟角,拿出了从一撮毛身上搜出的那张“先遣图”,向座山雕一挥道:
“三爷,看看,在这里,咱老胡给您拿来了!”
座山雕和八大金刚一阵狂笑,走到杨子荣跟前,拍着杨子荣的肩膀,伸着大拇指头,“老胡,真不含糊,好样的,有两下子,我崔某绝不能亏待你。”
说着这个老匪的手像鹰爪抓兔子一样,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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