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44章


长长的发在风中亲吻我的颊,我是一个立于生存与死亡之缘的失去斗志的战士,听凭万物与我一道呼吸古今、琢磨原始……我寂静得像要死去,我寂静得像才生来。
忽然,空洞的风中卷来了杀气与血腥,我看到一双怨恨多情的眼睛,他是敌人还是朋友我不知道,但我清醒地明白,在我才冷的刃夺去他的一切时,在那冰凉的铁片由于上面有生命与鲜血流动而温热起来时,在他的灵魂湿着我的脸颊和嘴唇时,我的肩头也被某种锋利掠过,我的身子也因无以言喻的恐惧和狂热颤栗不已。
我叫着:“不要——— ”
我醒了,外面的月色很明媚,很清净。肩头又热辣辣地痛起来,白的纱布渗着淡的血红,一如朦胧晨雾中开放得过于灿烂的点点腊梅:子悦给了我一剑,剑尖刺入我的肩竟不忍再一步刺出,他抽出剑向后晕了过去。
事情是这样的,我与子悦在即将策马驱出去执素必经的峡谷时,我身旁某位向导拔出匕首狠刺了一刀———刺在我那白马的臀上,受伤的它长嘶一声,箭一样射出!我冲出峡谷口,一切都发生在尖叫着回首的一瞬:无数巨石由旁坠下堵住了通道,埋伏于峡谷两侧、以逸待劳的蜀军旋即展开了一次瓮中捉鳖的剿杀!那个实际上是救了我一命的向导,自然最先死去了——— 他死于暴怒的子悦剑下,他死前还很自得很蔑视很欣慰地笑了。
“屠杀”结束后——— 我不要将那称为战役,那是毫不留情地俯视着屠杀(!)第一个冲进峡谷的我发现子悦并没有死,他沿着壁侧缩在一角,用死去的士卒作他的挡箭牌。见到我时子悦挣扎着呻吟,用佩剑刺中了我的左肩后心力交瘁,晕了过去。
后来?后来……就有一队士卒将他带走了,又有另一队士卒将受伤的我扶回去了。
原谅我,我只能如此平淡地说一说,剩下的可以与末日情形相联的紧张、恐惧、战栗,只能由你们去想像,怎样想像都不会过分。
被欺骗了,我被骗了!
我韩晴被他们骗了!!
他们骗了我令子悦也被骗了!!!
子悦当然认为是我骗了他,他受不了这种晴空的霹雳。那么我又到底是被谁骗了呢?他们,是谁?
6。 我发觉就在这三天中,我在不停息地向自己心灵深处走去,走得愈远看到的当然也就愈多———
我哭了,我一头扑进营帐缩在凉凉的榻的一角,哭了。
五百兵士都死了,五名向导也死了,只有我与子悦活了下来。我好像是个 “将敌人引进我们包围圈”的英雄,那么子悦就是“中了我军神机妙算之计”的蠢得要命的敌军将领——— 俘虏。
我的心紧缩成一团。
子悦其实并不笨,他早已有所警觉,说他笨只在于他不该那样轻率地就相信了我,他相信我只因为他爱我,我不会害他——— 他认为。
而实际上,害了他与他的军队的人,就是我。
我不该相信游尘的,我也不该对孔明的承诺过分仰赖,他们都是骗子,骗了我 是的,是他们骗了我!他们为了一次胜利,就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欺骗并且利用了我,他们得逞了!
我是一件最有杀伤力的武器,他们用我伤害了一个坚韧冷峻得可怕的对手,那个对手爱我。
爱,是一种多么愚蠢的感情,如果你因为被它影响而导致了错误的判断,你就是活该 那些没日没夜抱着竖琴与鹅毛笔的洋诗人,那些眸子里闪着上品蓝钻光华的洋诗人,讴歌的都是些屁话!他们对爱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只是因为他们不曾经历我这样的——— 悲哀。如果他们经历了,或者深深地了解了,他们便一定会摔掉竖琴折断鹅毛笔闭一闭眼让古今中外同样形式的泪顺着洁白的面庞淌下来——— 然后他们的唇抖一抖,弓下身子拾起竖琴拾起鹅毛笔,动作缓慢但坚决十分地将它们用自己忧伤的泪水粘合起来,又开始歌唱和吟诗。这次他们唱的和吟的都是死亡!它的黑色的羽翼黑色的眼睛黑色的笑容和黑色的话语,它说:爱罢,死罢,既然爱过为何还不死去?——— 应该在我怀抱中的人类啊———
我的手背总是湿漉漉的。
我为什么能够流那么多的泪。
子悦是活该!在曹魏呆了近二十年,子悦当然认识才高八斗的曹子建,曹植这个理想天真决非 “强者”的男人也知道女人是不可以糊里糊涂随随便便就爱的,所以在他的 《洛神赋》中,他最终拒绝了美丽婉约的洛神———连曹植都明白的事理子悦你为什么不明白!
子悦你为什么要相信你爱的我?
子悦你活该!我的泪更急速地流下来,我在等待泪流干了就以血继之的时候。
远远地传来了得胜回营的鼓角声,我第一反应是游……游参军与诸葛……丞相已消灭了那支群龙无首的队伍,回来了。
我不想打游尘的,但我无法控制。
看到她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稳健地站在我的营帐中时,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使足气力扇了她一个相当响亮的耳光!“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欺骗我!好朋友,很好的朋友!你是子悦多么好的朋友!”我泼妇样的呐喊声与我的泪水同样溅出,溅落到地面时它们 “吧嗒吧嗒”地继续叙说着我破碎的于一切的否定。
同来的伯约看到游尘柳絮飞尘样扑倒向几案时,他立时地过去扶住她的肩。伯约想把她扶起来但是游尘却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她低沉地叫道:“要你过来干什么?!你出去,这不关你的事,你出去!”
伯约的手一颤,急急往后退了二步,站立不动。
游尘仍旧伏在几案上,只把她剧烈起伏的漂亮的背部留给伯约,她低低地喘息着,叫道:“你出去!伯约你为何还不出去!出去!”
“游参军……”伯约迟疑着叫道。
“走啊!”伯约抬眼看了我一眼,他的神色凄清悲哀。他张了张嘴发出 “韩”的前半个音节,就一跺脚反身退出了军帐。伯约出去之后游尘才撑住几面站起身来,直绷绷地看着我。
她的唇边淌着血,不绝如缕的血丝像日渐干涸的泉水,沿着细腻的皮肤下淌。她的额角因为过于猛烈地撞在几案尖锐的角上,现出了一个红红的肿块,隐隐地有血渗出来。她的脸色是这样的难看,白得如蜡,并且毫无光泽,然而那眸子却仍旧又黑又清澈,如水晶盘里盛着黑宝石。
她说:“你打啊,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你还不接着打?”
“你以为我不敢?”我又冲上前向她的小腿踹去,游参军! 她晃了一晃就跪倒在了地上,我俯视她时发现她仰了头看我。她的眉是舒展开来的,眼睛坚定地闪亮,唇嘲讽地上翘,微微地张着嘴露出白得发亮的牙齿。游尘喘息更重,随后藉着双手撑地的力量使自己勉力站起身来,蹬着右腿,屈起左腿,很慢很慢地站起身来,她被我踢中的小腿颤抖得很厉害,但上身却仍旧站得那样沉稳那样直。
游尘还在直视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将它缓缓呼出:“打得好。”然后她上身晃了晃,吐出半口浅红的血水,笑道:“好得很。”
我知道她在鼓励我继续地打下去。而不论我将她打得多么惨,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游尘都会坚强地站起身来挺得竖直如箭,即使死亡她也会站着死去。
“韩晴,我骗了你,我是骗了你,可是我决不后悔,倘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骗你。”游尘直着脖子,确信我不会再踹她之后,无可置疑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你为什么……”我的声音像是从胃中被挤压出来的,突破重重障碍冲出去已完全变形和扭曲。我坍塌地坐在床沿,双手撑住头,长发倒垂下来,乱糟糟的像一盆未经修整的吊兰。
“我知道这行为有点卑鄙,你爱子悦而且他也爱你,但是这是获取胜利最快捷也最少损失的法子,最好的办法。既然这样,我们就得利用它,我们要成为胜利者,一定要。”“你们?你们是在利用我,不是在利用什么最好的方法!”
“你就是最好的突破口。”游尘忽然冷冷地一笑,“你是如今子悦心中惟一的温情地带,在我看来就是阿喀琉斯的脚踵!”
阿喀琉斯是古希腊史诗中的英雄,出生后即被他的母亲握住脚踵倒没于冥河之水,除了没有浸水的脚踵外,武器伤害不了他身体的任何一处。这样一个英雄在特洛伊之战中终究还是死去了,他被敌人射中了致命的脚踵!
“有些事情我没有告诉你,我想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告诉你,以免破坏了子悦……阿奇在你心中的形象。他是个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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