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50章


游尘说她的计划看来的确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但是她忽视了人性中专横独断的那一面。马谡为是否屯兵山上之事与她大吵了一架,就在游尘想拿出临行前孔明手谕全权接替马谡职位之际,那个名为无痕的奸细竟然用迷香将她迷倒了!当她恢复意识时,街亭已然丢失。
“子悦对我还是仁慈的,他竟然没有令无痕将我趁机杀死。但是,你想一想就会清楚,如果没有子悦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无痕的破坏,那样的话,马谡绝不会起守街亭之心,街亭也就绝不能在马谡的手中这样轻易地就失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游尘的说法并不是相当严密,但她的假设的确可以成立。也就是说,原本的三世纪中倘若没有子悦,马谡失街亭一事也就不会发生了?史载马谡丢了街亭,那恰恰说明:三世纪子悦是存在过的?游尘存在过,她写了《将苑》;子悦存在过,他使马谡失了街亭;那么我呢?我……
——— “关将军为什么不投降呢?投降了之后再向西逃出麦城,当然,逃出麦城之后将军一定会被我军擒获的,然后关将军就像一个被俘的英雄一样死去……”
有一段记忆如旧伤痕样被掀开,它那么清晰那么分明又那么沉重那么痛。
我也存在过,我使关羽像史书记载中一样地死去了!
我们存在过?
有的事实只需要一件事就可以证明,譬如我们存在过于三世纪,那个古老得已被历史风干的三世纪。但我们,如今的我们,明明来自 20世纪!这是游尘说的幻境?骗局?还是一种无形的冥冥召唤?
游尘还在往下说:“我早就注意到了,守陈仓的郝昭并不是一个特别能干的人,他坚守的经验也并不丰富,大军数万无法攻取小小的陈仓是因为有子悦在!他读过那么多史书当然知道该用火箭对付云梯,用石磨捶击撞车,用横沟拦截想从地道突入城中的敌军,他干起这些事来像吃豆子一样熟练。可以肯定,没有子悦的话,那个无能的郝昭根本没有办法坚守陈仓长达二十余日,但是……”
我知道游尘想说什么,但是史料记载第二次北伐孔明大军的确是被千余曹魏军堵在陈仓城下一筹莫展。那段历史本不该有子悦在的,但倘没有子悦,郝昭何以能支撑那么久?游尘说郝昭无用他就是真的无用,因为游尘从未轻视过敌手。
如果我们真的存在过,为什么各类史书中没有关于我们的任何记载呢?尘烟一样的存在?
“这其中必然有你我想像不到的变故,”游尘的声音抖得很厉害,“我有点怕,我真的……”
我知道我该干什么,我紧紧地拥住她说:“我在你身边,我和你一起承……”
“不要!”她猛地推开我,“要你搅和干什么?是变故,不是游戏!也许,还有死亡……你该回去!明白没有?至于我,不过是‘求仁得仁’而已。”游尘苦笑之后冲我一眨眼,“我尚且怕得要命,还能指望你?”
“说不定哟!”我也一笑,笑得很明朗,但我捏紧了那地图就像捏住我的心。
3。 我想打破和超越。
那一次充满神秘怪异气息的长谈之后,日子还是一样地流逝,游尘除了更加沉默甚至阴郁外,仿佛没有什么变化。她仍旧步履匆匆,终日里奔波往来或者俯案工作,惟有见到孔明与我时才会翘一翘唇角说明她的笑意。
至于我,我承认在一瞬间起过立即逃离这恶梦的念头。想到自己也许是被一种不可捉摸的古怪之力牵线操纵,我就心乱如麻。然而最终我还是把那个 “回去”的想法压在心灵的基石之下,施施然地去清点粮草,整饬兵器,训练军队。我把自己装饰成了一个很懂 “道义”很讲“交情”的“大丈夫”,吼着告诉自己:阿音、阿奇与你是一块儿来这儿的,你们无论如何都是在承担历史的某种不可言说,你忍心撇下他们离开吗?你可以吗?而实际上,我的心中还有一个纤细温柔的声音在低低地回旋:我离不开这里,我不舍……
是的,我也不舍。我喜欢看伯言那微微含笑的样子也喜欢听孔明那执着生命、温暖一切的话语,如果要我彻底地切断与他们,与三世纪的所有联系,说不定……我宁可选择死去。
伯言频繁地给我来信,说着些无足轻重的话题。收到他的信,我就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孙阑夫人,这使得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夫人一定还是个淑美高雅的女人,伯言也一定还深爱着他的妻——— 我想一定一定是这样的。
游尘曾问我会不会昼昼夜夜思恋伯言,她说他对你实在好得出人意表。
我说我当然会啦我还会昼昼夜夜给他 Call国际长途呢!
伯言与孔明肯定知道我与游尘不是男人,他们不揭穿我们也许是因为他们尊重我们的意志,明白我们不愿为恢复女装当个女人而放弃现有的一切。
我在没头没脑的追忆往日与面对如今中继续我的日子。
好像于毫无准备和知觉中发现大军又一次向祁山进发了。
北伐军进驻祁山之后,很快攻占了武都、阴平两郡。
这种胜利其实并不值得过分地赞誉,但蜀汉政府似乎是想尽早把“空荡荡”的“丞相”帽子还给孔明,是以刻意夸大了夺得两郡的功勋,有圣旨自成都飞速传达至祁山,刘禅擢升孔明再次任丞相之职。也许是怕谦逊的孔明会自以为尚未建功而推辞这次升迁罢,本该十分简洁的圣旨增加了一句后主格外的嘱托——— “您可不要推辞不受啊。”
孔明接受了,但我看到他温和的脸上好像掠过一丝受之有愧的神色。
然后孔明询问我的意见: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孔明较之往日仿佛又消瘦了些。
于是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岔开一句道:“丞相是不是又没有按时用午餐呢?”
他当然没有。繁忙使他被迫打乱了所有的作息时间,而这毫无规律的生活又逐渐沦为一种无可奈何的习惯:周而复始地工作着,在想起吃饭又必须恰好有空闲的时候才吃饭——— 我从来不知道孔明一天吃了几顿或者是什么时候吃的。
孔明还在微微地笑着:“明鹏,我只是想听一听你对战事进展的意见。”
“丞相应该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我顿了顿,“至于战事……”
忽地一个激灵!这感觉像是被压五行山的孙悟空等待了五百年总算看到远远地走来一个头光光的白和尚!极度的狂喜和对自由的热切渴望就在那一刻沸水样翻滚于猴儿灵犀的心中。
我想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挣脱什么狗屁 “命运”,妈的“幻境”的机会!也许,我们无须逃离就可以超越!想想看,游尘说我们如今的存在只不过是在重复原先那段历史(这并非说明历史本身不可更易,而仅仅论证了历史中原本就有我们的“存在”。我们“无力”是因为我不可以抗拒 “我”,我已做的都是那个 “我”做过的;我将做的也是那个 “我”做过的)。我们可以说是丧失了自主性———但如果,我们真的改变了历史呢?
依稀记得在过去的岁月中,我也做过些令 “事实”与“史载”不符的事情,然而 “史载”并不等同于 “历史”,所谓的 “不符”也许才是为尘埃与时光掩盖了的真实!———比如袭取荆州前,芜湖的密室里的确坐着吕蒙、陆逊和另一个姓韩名晴字明鹏的选曹文书,七品的官儿,而不仅仅是史载的吕、陆二位。
但是现在——— 如果我们的的确确使 “真实的”有所改变了呢?
史家是无法掩饰过分重要的史实的,比如某次战役的结果。陈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写夷陵之战刘备大获全胜,平定南中(也就是通常所说的“七擒孟获”)孔明一败涂地之类的屁话。而《三国志》中载,第三次北伐,孔明在攻陷武者、阴平二郡后不久即班师回朝——— 如果,我能使孔明继续北进,攻城略地呢?只要蜀军再攻克一座城池——— 历史,不是改变了么? 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想参与历史并且改变它,从来没有!
我想打破和超越。
我晃了晃头,说:“丞相,我以为趁此时机继续向北挺进比较好,嗯……”在陈旧的地图上摸索了一会儿,我舐了舐唇,伸出指尖于帛布上游移,“就从这里,自武都而出天水,到……嗯,到秦川。”我抬了手指在坚挺厚实的“秦川”二字上点了点。
孔明走近我,用他温暖的手拍了拍我的肩,像是要把他的信任与赞许以这种亲近的方式表达出来让我知道。我略略地扬了扬脸,无畏地看住孔明辽远深情的眸子,说:“丞相,你觉得我的建议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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