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第62章


“你已经不再适合做一个男孩子了,明鹏,你不适合穿这套繁冗的官服,戴这样的冠,”伯言猛地说,“我不能让你再这样子折腾下去。”
这句话是如此出乎我的意料,使我不禁猛然觉得一种异常的情愫冲涌。伯言说,他不再允许我做一个侍郎啦?他的意思,他要,终于要揭露我的身分——— 让我,让我恢复成一个女孩子……是吗?!
“为什么,陆大人,我想拥有一份属于我自己的事业,陆大人”我大声地申辩着。不,我不要做一个平凡的女人,在这样的三世纪,只能在闺房中的女人!我不要尝试那些普遍的不幸,即使是当孙阑夫人那样一个高贵的女人,我也不!
“陆大人,你不能这样,我可以为陛下效力,可以为陆大人你……”伯言打断我,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拥住我的肩,用这样一个动作轻而易举地使我缄了口。我闻到他身上浅浅而又香郁的桂花味儿,它配合着他沉静优雅的男人气息,竟也那般和谐。
“明鹏,我其实是为你好。你不觉得事业对你而言,已成为一种不愿承认的负担了吗?你怎么会不厌倦它呢?有了‘吴国侍郎’这样一副重担,你即使爱刘羽,你能够没 有顾忌地去爱他吗?而就我来说,我从来没有否认过你的能力,只是……有时我也会疑惑,你喜欢我,究竟是因为我是陆大人呢?还是因为我是伯言?”
我仰起头来看他的眼睛,月光在他清澈而明亮的眸里流动,他浑身都洋溢了一种雅致的笑意,随和得如同今夜的月色。
“陆大人,我爱你,从来不是因为你是上大将军,大都督,镇西将军什么的,我只是喜欢你。”我说。我还说也许我从见他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他了。
伯言抬了手,极是小心地捏住我的下巴,将它轻轻地抬了抬,我的眼与他的眼,距得这般近,近得可以参透彼此的心情。他的声音似乎只有在幻想的梦境中才能听见,他说:“你说得太含糊了,喜欢,还是爱我?”
“爱。”我舐了舐唇,又重复一次,“爱。”
“那么不要叫我陆大人,叫我伯言,你从来没有叫过我伯言。”
“我没有资格,陆大人,我……我不敢。”
“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我想听你这样叫我。你,试试看啊。”他的眸里盛了一派风流,让人只想永远地睡在他的眼里,即便放弃所有。
我唇齿僵硬,抿了抿干燥的唇,又问:“可以吗?”
伯言点头,点头时还将眼闭一闭又张开,这个动作充满无言的生动。
“伯言……伯……言?”
“继续下去,”他笑道,“快啊。”
“伯言,伯言……”我没想到早已因为过度的 “吼叫”而沙哑的嗓子,也可以发出这样柔美如泉的声音来。我的上下唇相碰时,就像风儿在吻着玻璃铃铛一样,掠过一阵儿清脆。
他的修美圆润的指还在抬着我的脸尖儿,这时候他的脸俯下来,又停住,缓声问:“可以吗?”
我闭上眼。
伯言的唇挨上我的唇,轻轻地一点,又似乎迟疑着停住,却终于不再深入,他抬起头来,忽然地问:“你能够许诺不离开我吗?”
“你,你请不要……”我喃喃着。
“我不该这样问你,能够享受这许久来你带给我的快乐,我为何要奢求更多呢?”伯言松开拥住我的手臂,他的身形挺拔利索,“明鹏,你是否相信明日我还是会赢?我现在就可以证明给你看。长久以来,我都希望在我的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她爱我,她为我担心,她渴望我成功,然后与我一起分享成功的快乐。我要她看着我成功,我给她一个最是出色的我,我对她说我的成功有一半要分给她,她会笑得很漂亮。”
“孙阑夫人就是那个人。”我静静地说。
“不,她太尊贵。她无法知道经由奋斗而获得的成功是何其让人兴奋;她远离死亡,所以也不知道能够生存下去是件多么值得珍惜的事情。她太幸运,有许多事她不懂。但,主上既然将她托付给我,我就必须钟爱她、保护她一生。”伯言仰面朝天,“明鹏你可明白?”
我说我早就知道了。我说即使主上不曾托付,孙阑夫人这样地爱你,你也该真正用心去爱她才是。
“你要相信我明日会胜利。”伯言又一次重复。
他用什么证明,而使我相信呢?他用他的剑,他拔出佩剑,说要仗剑一舞。
老实说我蓦地有点担心,这种心绪只诞生于他今夕的多话,他为什么对我说了这么多的话?莫非他有什么预感么?他既然会胜利,他那样的自信又何必一遍一遍强调呢?我没法子再杂乱无章地想下去,因为伯言已将我完全地吸引过去,我的身体和灵魂—— 伯言的动作舒展得那么开阔,那么柔和,月光吻在银剑上,碎成粼粼水波。剑柄在他的手中随着手腕的转动而转动,显得轻盈又随意。是的,他的舞剑并非在表示他的锐利,那剑总是缓缓移动来去,连飞旋的剑光都极是少见。伯言是在告诉我他的平静 只有一个真正将自身与剑融在一处,融成冬雪梅瓣样的男人才能这样挥洒自如地舞着剑——— 这已不是武术,而是艺术!夜风把我的心吹起,吹出胸腔,悬在了他的剑尖,我甘于被熔化在他的剑中,因为我知道了他就是剑,剑就是他。
我一直在等伯言的剑迅猛起来的时候,等那耀眼的圈圈银色将他团团围住,他就在这样的天旋地动,方向不辨中把风驰电掣的凌厉表达出来,然而他终于没有。
缓然闲适地舞动他的剑:翩翩然如舒开羽翼的鹤;欣欣然像波浪渐推的海;施施然是洒脱四处的云;悄悄然似瓣碎香存的梅。当那鹤收了洁白的羽,海面也由于无风而平静,云彩羞涩地拥做一处,白梅凝然地与白雪相融——— 它们在温情满溢地表现了它们最畅爽的魅力之后,他的剑也收了势。
“伯言你真的,一定会赢。”我说。
从他舞剑的神韵可以看出他的指挥若定,看出他的平和与宁静。他自信,他确信自己不会败才能那样“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真的。
“多谢你,明鹏,谢你的信任。”
“但,伯言你能够不杀子悦么?”
此时伯言的眉微微地蹙了蹙,他说他并不是为了我才与子悦交锋的。更多的,他是为了国家的尊严。“再说是他向我下战书的,我当然要全力以赴。”伯言没有再看我,沉思之后才又发问,“他死了,你会很难受?”
“我会。”
“我其实不想使你难受。”
“不要杀他,伯言,如果可能你就不要杀他。”
“你这种说法有点可笑,明鹏。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你应该知道明日我面临的不是一次单挑,我不是为了你,我不是我一切的判断都不是为你而下。我没有办法预先给你什么承诺,我不是为了杀谁而出战,也不是为了迁就谁。我只知道谁是敌人。”伯言的语调冰冷而且犀利,完全没有容你反驳的余地。
我想大概月亮已忍不住要品尝我那一壶泪了。泪水已经在向外倾倒,然而很慢,许久许久的等待之后,我尝到了一颗泪,我麻木的舌尖辨不出它的味道。
“陆大人,我要走了,陆大人今夜多多休息好。”我努力地掩遮住少许含泪的声音,躬身施礼。
“明鹏……”
“明日之事,陆大人自己把握,韩晴说的只是一时笑谈。”我定了定神,又冷冷地开口——— 跑开时我的颊上尽是夜露,我说那是夜露那就是!
过中天,夜已深沉。
流动的夜风也在沉睡,发出轻微的鼾声。“月下未眠人”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意境,但我感觉不出,心里只是杂乱,甚至抓不到头绪。伯言与子悦,天亮后即将开战,这一战无可避免,而我必须目睹。我想子悦会死的,子悦太好强求胜了,而且,他说他要夺过我去——— 这次战争,他不仅为着挫败吴军,使近年来曹魏屡败于陆逊之手的境况自他扭转;也还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留在他的身边——— 我。他下的注太大,如果不能胜也许就只能死去,但,他能够取胜吗?
我捏紧了拳,泪水还是无可抑制地淌下来。
然后我想也许我应该去见某个人,从他温暖的笑容与博洽的谈吐中寻得一份我无 法获取的宁静——— 孔明应该还没有睡。
孔明的确还没睡,中军帐里光辉一片。他在按惯例检察今日军营的奖惩情况,细琐到二十军棍以上的小处罚都要亲自过目。
“丞相……”我忽然想到打扰他是件很不应该的事,于是又想退出。
然而孔明却已经搁下笔,立时地站起来,这样的殷切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他走近按住我的肩说:“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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