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第71章


安静一听要坏,再说下去小吴就该听明白了,非露馅不可!急忙在外面咳嗽一声,喊道:“张志峰,你又在跟谁吹牛呢?”
“安静!”佟雷大叫一声,冲出了病房……
东北方向刮来的阵阵季风,吹得满山竹叶“唰唰”作响,湛蓝的天空中,一个黑白相间的巨大云团翻滚变幻、你追我赶,不断吸取从炽热的地表蒸腾上来的水汽,它们时而分开,时而聚合,用巨大的阴影一遍又一遍地覆盖着热带雨林。此时,连高傲的太阳也渐渐失去了作为万物之主的那般神气,勉强从云缝中挣扎出来,有气无力地注视着大地。
公路上南来北往的军车疾速驶过,车轮扬起阵阵红尘,细小的颗粒悬浮在燥热的空气中四处飘荡、久久不散。路边茂密的“飞机草”被长时间裹在令人窒息的红色尘埃中,俯伏于地、痛苦万状,艰难挨过这段缺雨少水的季节。
下午,安静请了假,陪佟雷和张志峰搭顺路车来到烈士陵园。
他们沿着静悄悄的山坡缓缓向上走去。
竹绿绿、草青青,远远的便望见那两棵具有象征标志的“英雄树”。它挺身站立在陵园中央,如同两名英武的战士,不分昼夜地用它们枝繁叶茂的树冠,为安息的人们遮风挡雨、站岗放哨、相依相伴。
三个人默默地迈动脚步,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张志峰的拐杖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仿佛不忍打扰长眠地下的战友和兄弟。
纪念碑前,他们脱帽致哀伫立良久,心潮翻滚百感交集。在牺牲了的英雄们面前,活着的人总是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单薄、那样微不足道,任何言语激越、动人心弦的悼词与祭文都无法表达对他们的崇敬和思念。寥廓长天,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人满怀深情地张开双臂、敞开胸襟,对逝者说:“中华大地养育了你们,你们为我争了光,你们是我最优秀的儿女!”她——就是祖国!
佟雷点燃三支香烟,并排放在台阶上,又取出两瓶酒,递给张志峰一瓶。沉思片刻,二人同时咬去瓶盖,高高举起转圈致意,“咕咚、咕咚、咕咚”连喝三大口,然后撒向脚下、撒向纪念碑、撒向阴间。
烈士们一排排整齐地安葬在山坡上,他们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依然像一群勇敢的战士,昂首列队,面向祖国。小小的坟丘前立着一块水泥铸成的墓碑,上刻每个人的姓名、单位和生卒年月,简单而庄严。排在后面的几座坟还没有碑,只有一块简易的小木牌埋在土堆前,看得出是新坟,未及修缮,显得有些凄凉。
半晌,佟雷扶着张志峰,自言自语道:“人生真是短暂,昨天还是五湖四海、四面八方汇集的战友,今天就有人悄无声息的埋在这里,随着岁月流逝渐渐被人淡忘。”
张志峰叹口气:“你们看,这些烈士的年龄都不大,十八、九,二十郎当岁,正值风华正茂、青春年少,没等真正体味人生、了解世界,就牺牲了,我们的祖国还有多少事等着他们去做啊。现在,家乡的亲人都不知道他们埋在了哪里,将来又怎样寄托自己的思念?”
安静眼圈红红的:“这地方将来就是想来,恐怕也不一定来得了,况且他们的家人对咱们现在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佟雷松开咬紧的嘴唇:“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他们的精神是不可磨灭的,军魂也将永远存在,英雄二字他们当之无愧,后人应该记住他们!”
“是应该记住他们,记住所有为国捐躯的人!可是岁月无情,但愿将来子孙后代还能像祭典革命先烈那样,想起咱们这些特殊年代牺牲的战友。”张志峰抬起拐杖指着墓地,“这里是老挝的土地,不是自己的家园,无论怎样也应该让他们的灵魂得以永久的安息呀。雷子兄弟,我要是光荣了,将来你可要来看我啊。”
“你老兄怎么伤感起来了?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嘛。”佟雷抓紧了他的手臂,“你要是光荣了,我陪你一块在这里躺着,天天做伴,省得孤单。”
“住嘴!你俩胡说八道什么哪!”安静拿手捂住佟雷的嘴巴,热泪充盈了眼眶,“又是死又是活的,说得人家心里难受。”
佟雷自觉失口,忙伸出大手给她抹抹泪花,歉意地笑笑。
“说着玩的,别当真嘛。”
“什么说着玩的?打仗嘛,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早有思想准备,没什么了不起的。”张志峰依旧那样认真。
“你还说!”安静仰起脸,愤怒地瞪着他。
一辆挂满伪装网的卡车在陵园门口停下,车上跃下两个人,风尘仆仆,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其中一个腿还微微有些跛,看样子像是刚刚伤愈,从国内归来的伤员。
他们边跑边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埋在哪啦?”
他们在每座墓驻足逗留,一一辨认,心急似火、情思如潮。经过一番仔细查找,终于发现了使他们魂牵梦绕的坟茔。
“大成子!”
“班长!”
两个人扑在土丘上嚎啕大哭,哭得群峰肃穆,哭得地动山摇……
陵园归来,张志峰回了医院,安静和佟雷相携来到附近一块高地。这里原是法国军队的炮兵阵地,至今留有几门当年遗弃的重炮。它们锈迹斑斑、零件缺损,橡胶轮胎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光秃秃的轮毂,炮口全部被炸得稀烂,花瓣一般朝外翻卷。想象得出,侵略者逃跑时是何等狼狈。
日思夜想的佟雷的突然出现,使安静惊喜万分,她整整一个下午始终沉浸在朦胧之中,甚至产生了一丝慌乱,直到并肩坐在一起,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温热、他的气息时,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们分别的日子太久了,重逢的时光太短了,她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千万不要毫无意义地悄悄溜走。她有好多话要说,也想听他说好多话,她要细细地体味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可又不想让任何无聊的话题叨扰和冲淡了自己的心绪和感觉。
佟雷紧握着安静软软的手,安静则将头歪靠在佟雷的肩上。远处是起伏的山峦,近处是密密的树林,他们一直坐了很久。
“静静,你看,我是不是有点变了?”佟雷打破沉默,“变得有些脆弱,老是想家。”
“瞎说,想家是正常现象、人之常情,谁要说自己一点不想家,那才是假话呢!”安静轻轻合上眼,“无情未必真丈夫,你呀,越来越成熟了,感情世界也变得丰富了。”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是铁石心肠呢!军人嘛,家庭观念不能太重了,更不能有太多的儿女情长,否则会影响战斗意志的。现在看来不完全是那么回事,爱情本身也是力量,对不对?”
安静抬起头,审视他:“这我可要重新认识你了,果然又进步了。知道吗?从彼得大帝到拿破仑,从孙中山到毛泽东,对成功者而言,毅志、谋略、才能和情感是缺一不可的。”
“还一套一套的呢,幸亏参军前被你逼着看了不少书,不然就要落到你后面去了。旁征博引讲起来头头是道,真是不可同日而语,看来这个副指导员该你来当了。”
她扬着漂亮的眉毛笑了,笑得很甜、很得意:“后来居上,小心点吧,谁让你总是用老眼光看人的?这就叫进步。爸爸来信还一再肯定我有进步呢!说我懂事了、坚强了,就你拿人家不当回事,每封信不是批评就是教育。张志峰还说你小资产阶级情调,我看一点情调都没有,就知道工作、干活,哪来的情调?”
佟雷的目光变得凝重、深沉、遥远:“一个男人、一个军人,感情是深埋在心里的。静静,这么多年,你应该能体会出来,也许这就叫情深似海。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听见战友对你的赞扬,我真高兴,同时也为自己骄傲,你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子、女战士!”
“你也是,你越来越棒了!”安静的脸孔发热了,有些羞涩,而和羞涩一齐涌上心头的,还有种微妙的喜悦和满足感。(|。。)
“互相吹捧!咱们在互相吹捧,太肉麻了。”佟雷侧脸看看她。
“看你这个人,说着说着就没正形了。”安静嗔怪地扭动肩膀,叹口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划弄他脸上的胡茬子,心跳有些快:“看看,都快成小老头儿了!雷子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国啊?算起来已经有四百七十多天了。”
“你也想家了?”
“嗯,我想妈妈了。”
“我说你没长大吧,十足的孩子气,等打完仗就回去了。”佟雷在她的鼻尖上捏了一下。
“跟没说一样,世界上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谁也不想打仗,可是人家要打,咱就得奉陪到底!别说是吃苦受罪,就是牺牲了也是光荣的。”佟雷的语气很坚定。
桔红色的太阳像个垂暮的老人,衰弱地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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