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连》第84章


“我来吧。”安静摇晃着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张志峰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出去。
一场大雨把山林洗刷得格外清爽,艳阳高照、蓝天如洗。
烈士陵园。
树不动,竹不摇。
安静和张志峰默默地坐在那座新起的坟前,久久不愿离去。公路旁停着一辆吉普车,黄政委和司机耐心等候着这两个创巨痛深、感情一时难以平复的年轻人。
佟雷的突然离去,无疑给他们精神上留下了巨大创伤。就在刚才,没有哀乐、没有悼词、没有任何仪式,他们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一把把泥土,亲手埋葬了自己情同手足的亲人。当那口简易的棺木被最后一把红色土壤完全掩盖的时候,佟雷便从所有人的视线中、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他将长久的安息在这块战斗了五百多个日夜的土地上。对他来说,这土地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熟悉,现在又是如此贴近而密不可分。最终他们将完全融化、融合在一起,在另一个没有生命的物质世界里无声无息地运动、轮回。
在血腥杀戮的战场上,一个士兵的阵亡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战争本身就意味着生离死别,没有死亡就没有战争的胜利。古来便有“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说,于是,在枪林弹雨中人们感觉麻木、习以为常地看待那一个个灵魂的消逝。就这个意义而言,佟雷和陈友的牺牲不过是那些成千上万的献身者中普通的一员。然而,当不幸降临到某个具体个人和家庭头上时,情况就不同了。
从安静得知这一可怕的消息那一刻起,整整四十八个小时都在极端悲惨的心境中度过,精神恍惚水米不进。她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在短暂瞬间便离开了自己的躯壳,轻飘飘、没着没落地游荡在虚无飘渺的空间,像荒无人烟的沙漠,又像没有生命迹象的太空。即使是给佟雷擦拭他血迹斑斑的遗体、整理遗容时,仍然如同置身另外一个世界一般毫无知觉,她柔软细嫩的手指第一次真正触摸着自己心爱的男人那冰冷、赤裸的躯干,不由心潮翻卷浮想联翩。一整夜,她喋喋不休语无伦次地说完了所有要说的话,同时也淌完了所有的眼泪。潜意识里、她仍执拗地希望这是梦,就像平时做梦一样,当一觉醒来时,一切都过去了,雷子哥还是那样充满活力、朝气蓬勃地站在她面前。
可惜,事实是残酷的,她的的确确告别了佟雷,现在他就安详地、面带微笑地躺在面前这座微微隆起的土丘下。此时此刻,姑娘那难以忍受的痛苦心情是不能用语言来表达的。
张志峰同样机械地抓起湿润松软的泥土,一捧又一捧,不断把它们添在新坟上,像制作一件艺术品那样,修了又修、拍了又拍。盖的多了他怕份量太重压得兄弟喘不上气。盖得少了又怕太薄,天凉时把兄弟冻着,圆锥形的土堆上印满了他粗大的手印。
这里将是佟雷永久的家!
不知过了多久,张志峰从挎包里取出那只作为烈士遗物的“国光”口琴,双手递给安静。
人亡物在,睹物思人。安静原已干枯的眼眶里顿时泪如泉涌,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过口琴,哽咽着说:“我拿回来是物归原主,你留着是个永久的纪念,你好好珍藏吧。”
“谢谢你。”张志峰悄悄扭过头,在脸上抹了一把。
“人死了不能复生,佟雷就这样走了,张志峰,你告诉我,将来咱们还能回来吗?还能见到他吗?”
“能,一定能!”张志峰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接着,一口咬破手指,举过头顶:“我发誓,我张志峰一定要回来,回来看望雷子兄弟,还要把他带回祖国,带回家去!”血顺着手掌淌下来,一滴滴落入坟丘,渗进土壤,流向佟雷。
安静感动了:“谢谢你,张志峰。记住,将来不管什么时候、你在哪里,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回来,带上我,好吗?”
张志峰坚决地点点头,然后把口琴放在安静手里:“再吹一支曲子吧,他能听见,他知道我们跟他在一起。”
安静任凭泪水在面颊上流淌:“雷子哥,你听我吹得有进步吗?”
断断续续的口琴声在寂寞的陵园中响起,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满园飘荡的英烈灵魂纷纷驻足,侧耳倾听着这来自人间优美的中国乐曲……
泪飞顿作倾盆雨。
'奇·书·网…整。理"提。供'正文 第十二章 尾声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一辆黑色的“红旗世纪星”在张家的二层小楼门口停下来,周援朝少将和妻子吴雪按响了门铃。
“老伙计,你可来了!”张志峰兴奋得像只刚下完蛋的母鸡,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跟不常见面的亲家两口子热情握手。
“爸爸,妈妈,你们来啦,两百公里路,够快的!”女儿周晓雪从厨房探出头,圆圆的脸上酒窝一闪。
丈夫张雷随部队参加演习去了,今天一早她就跟婆婆一起钻进厨房开忙。如今的条件虽然早已是今非昔比,平常待客一般都是去酒楼,唯独自己的父母是个例外,必得家宴伺候。因为每次都必须毫无例外地喝趴下一、两个,到外边喝不痛快、不尽兴,也出不起那个洋相!老爸们也知道丢人?
“你这个儿媳妇当得怎么样啊?可不许偷懒!”周援朝满面春风,边问边帮妻子脱下大衣。吴雪还是那么温柔、那么顺从,娇小的身子有些发福,每次见到安静都有说不完的话。
“强将手下无弱兵,我妹妹的宝贝丫头还能错得了?”安静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拉住小吴,“走,帮我安排安排中午的伙食,让他们胡侃吧。”
宽敞的客厅里笔直站着一名大校军官,见周援朝进来,脚跟一碰,敬礼:“报告老班长,职张小川恭候已久!”
“小川,兄弟!”周援朝疾步上前,紧紧抱住,意外得眼圈都红了,“张志峰,你这个老东西!张师长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一会要罚你酒!”
“错怪好人!这是你闺女的主意,说是你心脏功能保养得不错,经得起摔打,一定要给你个惊喜。”张志峰一副无辜的样子。
“还有谁?赶快说!免得一惊一乍的,你粗粗拉拉什么时候变秀气了?”
“老许,许志宏,他住得近,自己有车,腿也快,一会儿就到,汇报完毕!这家伙,官当大了,脾气也见长。”
老挝之旅归来,张志峰便迫不及待地将有关情况向老战友们逐个进行了通报。说者感情悲哀几番语塞,听者热泪盈眶唏嘘不已。大家一致认为他俩做了一件大好事,了却了一桩几十年的心愿,并纷纷表示,一但有机会,没机会要创造机会,拼上老命也要重往昔日战场一游。周援朝更是急切地想知道所有细节,于是便有了今天的小聚。
门铃再次响起,许志宏进门,又是一阵喧闹。
“周兄好气色,咱们这伙人里,如今只有你还在部队继续革命,功成名就,有没有想过何时解甲归田,享受天伦之乐?”许志宏依旧快人快语。
周援朝正色道:“不曾想,自从当年写下血书、立下誓言,便绝了一切念头,部队救了我、养育了我、教育了我,知恩图报,我绝不离开它!直到有一天动不了了,部队也不再需要了,我还要厚着老脸力所能及为它服务,此善终也。”
“好一副耿耿忠心、铁石心肠!”张志峰赞叹,“不过,你家晓雪说了,你老兄动不动把血书拿出来忆苦思甜,弄得全家气氛压抑,缺乏时代感。难得当年小队长情深意长,使你得以保存至今。”
“你张师长、小川老弟就不同了。”许志宏继续指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最高学府深造归来,必有一番施展天地,后生可畏呀!”
“跟着你们老几位屁股后面学,手把手地教,照葫芦画瓢,也该学个差不多啦,岂有不进步之理?若老是原地踏步不思进取,老领导的颜面何在?还不如回家拿我的弹弓子打鸟玩呢!”小川一席话,说得大家放声大笑。
周援朝又问:“小川,你那岳父、我们的老团长身体可好?”
“好,年近八旬耳聪目明,在干休所住着,自得其乐。他时常问起你们,说到佟大哥便半晌不语、老泪纵横,总觉得愧对老首长。佟妈妈身体怎样?”
张志峰道:“上周我跟你嫂子还去探望,并将雷子坟上的新土给她留下一把。老人家身子骨挺硬朗,能活一百岁。”
门铃又响。张志峰纳闷,不知来者何人?
打开门,见一人大包小包、直眉瞪眼闯进来,逐人巡睃,后面跟一个学生装束的俊俏姑娘,大伙儿不由一愣。
张小川眼尖,脱口道:“这不是魏大宝吗!魏立财,你怎么找到这儿来啦?”
众人大惊、大喜。
魏立财转一圈,逐个辨认,泪水长流:“张副连长、周老兄、老许、小川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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