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第74章


着而迟缓地向上展开攻击时,岑浩带二排在高地北侧进行的却是一场完全置生死于不顾的强攻。即便是在山上火力最猛烈、不断造成伤亡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允许二排的攻势减缓下来。发起攻击两小时后他就将全排的攻击队形顽强地推进到距敌第一道堑壕五十米的地方。这是一片凹坡,山势陷下去,形成了一处敌人的射击死角。岑浩直立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地形,扬起右手用力一挥,对自己身后的战士们发出了一个“快速冲击”的信号。
他的手势到半空中就僵住了。从背后击中他心脏的是一发由高地西北方鹰嘴峰山腿上飞来的子弹。他的身子一颤,并没有倒下,只是向前靠在一块巨大的直立的岩石上了;右手无力地垂下来,却恰好落到岩石上方一丛灌木的枝杈间。于是陆续从他身边冲到前面去的战士们谁也没有发现排长的死亡;而且,以后无论谁只要回过头来,都能看到他那个高扬的向上快速冲击的手势。
岑浩一直将这个手势保持了两小时,身体才瘫软下去。二排的战士们先前一直在排长这个严厉的手势下不停顿地向上攻击,由于姜伯玉和一排在高地东北侧牵制住了敌人的大部分火力,他们终于战胜高地北侧第一道堑壕内敌人的抵抗,最早进入了这道堑壕。同残敌肉搏后这个排剩下的只有一个班和一挺轻机枪,他们回头望去,看到的依然是排长那个“向上快速冲击”的严厉手势,于是这剩余的八九个人和一挺轻机枪又重新被动员起来,悲愤地呼喊着,沿高地北侧的交通壕对第二道堑壕的敌人展开了新的攻击!
恰在此时岑浩的躯体瘫软下去。冲击中的战士回头望不见了排长的手势,又失去了姜伯玉用轻机枪对他们进行的有效的火力支援,攻势马上失去了主要的推动力,停顿下来。
高地上的敌人却利用这个机会集中火力瓦解了二排最后的攻势,并将第二道堑壕内的兵力收缩到第三道堑壕,重新部署,用全部火力猛烈打击高地东北侧进入第一道堑壕的一排残部,使这个排剩下的最后几名战士也很快失去了战斗力。于是一直卧倒在山下卵石圈中注视着山上战斗进展情况的程明意识到,占领第一道堑壕后一度出现的有利转机消失了,形势重新变得对他和九连严峻和绝望起来。程明手里只剩下一个在高地西北侧山脚下狙击天子山敌人援兵的三排,而这部分敌人目前又被来自鹰嘴峰大山腿正北方的一挺重机枪和东北方的一挺轻机枪的火力有效地遏制住了,他便做了自己认为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先是用小喇叭,然后又派通信员吴彬传达他的命令,让上官峰带领三排投入对高地的攻击。
·44·
第三部

早在全连从631高地南方大山腿西侧冲沟里出发,向634高地运动时,上官峰心中就模糊地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那层奔袭途中一直笼罩在他眼前的黑色纱幕又出现了,它使得天地山川草木连同太阳再次蒙上了一层稀薄的灰黑色。但在一排没有于633高地西侧冲沟里遭到634高地西北侧敌人的狙击之前,他的情绪基本上还是能够控制的,不愿相信心底涌出的那种不祥的预感的。然而随后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变发生了,634高地上响起了枪声,一直笼罩在634高地地区的沉寂被打破了!一排二排的队伍从前面退潮一样压回来,猛地,上官峰眼前那层黑色纱幕变得厚重而真实了!
要讲清楚他这段时间的精神活动是困难的:首先,634高地西北侧猝然响起的枪声给了他那颗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一次猛击,在遽然一惊的同时,他觉得周身上下的感官都被这枪声和枪声中蕴藏的恐怖充满了,涨大了,使他即刻获得了一种能够同时机警地意识到来自范围广大的战场的不同方向的敌情、并迅速做出反应的力量,自动地、机械地为各种接连发生的危险和那种已成了生命本能的责任意识左右着,慌乱地带三排跟随全连在632高地两侧的洼地里向后运动,然后又随着人流涌进632、633高地间的岭谷,躲避来自天子山鹰嘴峰敌人高平两用机枪的打击;其次,随着634高地上响起枪声,他还一闪即逝地想到,战争对于他和全连才刚刚开始,它开始了!这种简单的思考带给他的是另一种清醒而深刻的惊恐,使他获得那种高度机敏地应付敌情威胁的能力的同时失去了思维和判断能力,而后一种能力即使在骑盘岭南大坡敌高平两用机枪子弹的追逐之下也没有从他生命中消失,相反还使他暂时地认为自己领悟了战争的本质;再其次,上官峰在失去思维和判断能力的同时也还失去了对上面那种关于战争本质的新发现的信仰,他本能地感觉到,在骑盘岭南大坡奔走时他只要能躲过敌人的子弹就够了,现在不同,他和全连要迎着敌人的弹雨冲上去,那个发现就不再像是个真实的有价值的能改变一切的发现了。此时的他需要运用全部的生命感觉去应付眼前的事变,他的行动就不再被正常的和深层的理性思维所支配,而仅仅为求生的冲动和一个排长的责任感所左右,全部生命意识也一概被阻隔到由惊恐凝结而成的感觉意义的冰层之下。这冰层开始还很薄,等他带全排出了632、633高地间的岭谷,翡翠岭方向诸高地及634高地那座四面悬崖的主峰接连撞上眼帘,它在他的生命里就变得异常厚重了!
人处在非常的境域里,往往不理解、也不需要理解自己生命中出现的一些精神现象的意义。对于上官峰来说,此刻出现在他生命意识中的感觉对思维的阻碍,本身就是一种本能意义上而非理性意义上的自我保护。634高地上突发的事变所以会在他精神上引起那么大的震动,是因为事变之初他便意识到,这件事的含意并不局限于它自身,它同时还标志着许多更可怕的事情已无可挽回地在前头等待着他们了,他的生命正跨越一个分界岭——之前他心里刚刚萌生过一个不用再打仗——其实是不用再死去——的信念,现在却要登上一座高地,面对面地同一些具体的而非概念意义的敌人厮杀了。生的本能拒绝接受死亡,它就在极短的时间里做了它该做的事:让他的全部精神活动停止在纯粹的感觉层次上,不去想象和思考那些可怕的事情。
战争就这样迅速改变了一个人。上官峰此刻既然已无法思考,他就不再是原来的上官峰而成了另外一个人了。世界在他只剩下一个个不断出现的威胁和危险,他生存的意义也仅限于躲开这些危险和威胁,或者消灭这些危险和威胁了;过去他做每一件事情总要经过一番书斋式的沉思冥想,现在他生命中没有这种障碍了;他成了一个新人,一个仅在生存的意义上存在而非在思考生存的意义上存在的人;随着战斗进程的发展,他还成了一个被自己的理性完全抛弃、真正属于战争需要的人。
……由于634高地主峰给予他的第一印象异常狰狞,跨过633高地东南侧山腿棱线时上官峰就意识到了危险的来临。刚刚跟随程明到了高地东北侧洼地中部的卵石圈背后,枪声就响了,他看见一道青烟,“噗噗噗”地从自己身边草地上划过,马上一个滚翻,躲到一块卵石下面。恐惧让他的脑袋登时涨大,于是虽然眼睁睁地看到跟在身后的一个人——运动途中跑进三排队伍里来的炊事班长——被接着打来的第二串子弹击中,倒下去,内心竟没有感觉到更大的震动。又一长串子弹顺着他身体右侧的草地泼洒过来,上官峰闭上眼睛,一瞬间内心里涌满了绝望。这串子弹擦着他的裤管掠过,将脚边一丛灌木的枝条齐齐削去一截。睁开眼睛他的注意力又转移了,就在他身边,刚才敌人的子弹掠过的地方,出现了一块半圆形的黑石头,让他的惊恐变得无以复加的是它居然是一块会爬动的黑石头!忽然它不动了,“叮叮当当”地为上官峰挡住了一串来自西方鹰嘴峰山腿的子弹。接下来它又动了,慢慢地向倒在上官峰脚后的炊事班长爬去。
他终于看清了:它不是一块黑石头,而是一口倒扣的行军锅;也不是这口行军锅在爬,而是身背行军锅的炊事兵于得水正冒着弹雨向炊事班长的遗体一寸一寸爬去,试图为后者做些什么。——上官峰清醒了些,真正理解了炊事班长的死,简单的惊恐裹挟着悲愤,猛然堵上了他的咽喉!
爆豆般的枪声中,一个人爬到他身边来,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排长!排长!你听!……连长用小喇叭调我们呢!……排长,连长命令我们去高地西北侧打狙击!……”
上官峰已经听到程明的指挥喇叭发出的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