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第19章


韩逸洲本来就是心病,脑子还是清醒极了的。他马上明白了何有伦的意思:是要在两大修撰的书务中都有所表现,以期将来在同辈中脱颖而出。这些人……看上去是书呆子,其实钻营的本事从就不少……
他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装作疲惫的样子。何有伦侯在一边,许久,才听韩逸洲缓缓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我有了精神再说……”
何有伦躬身点头说:“是啊,是啊,有伦主要的来意就是看看大人。大人安好,我也释然。我深知大人见多识广,也不希罕平常的东西,所以,学生……备了一物请大人赏鉴。”
韩逸洲接过一幅卷轴,讶然:“是王维的破墨山水?”
何有伦开朗的笑说道:“大人不愧是一流的行家。这是有伦近日在万云画庄觅得的王维真迹,大人先看几日再还我也不迟?”
他算定了韩逸洲会喜欢这图,韩逸洲为难的神色,说明果真就如他所料。
乘着韩逸洲犹豫,何有伦匆匆告辞。走了几条街,就见万云画庄的老板在一所茶楼前侯着他。
他们两人上了雅座,老板悄悄问他:“何翰林?你把画带来了吗?”
何有伦道:“自然。”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幅卷轴,笑道:“就是它了。和大主顾要的一模一样。王维的画一千五百金,我收了。你们还欠我好些银子不是?”
老板放低了嗓门:“何翰林?这画里就是大主顾点名的:赵乐鱼?”
何有伦又是深沉一笑:“怎幺会错?不过,他自然不会察觉。”
+++++++++++++++++++++++++++++++++++++++++++++++++++++
各位大人猜得出谁是第三个客人?
第十八章(下)
赵乐鱼打开锅盖,美滋滋的叫了一声:“大功告成!”
清徽从门外探进半张脸来:“好了吗?”
赵乐鱼头上系根蓝布条箍住了碎发,连衣摆也煞有介事的卷在腰间,对他说:“快来吃赵家的贵妃鸡汤!”
描银五彩鲜花盘中,金黄色的稚鸡肥嫩,香味扑鼻。四周点缀着翡翠椒丝,玛瑙菇片,白玉笋尖。清徽“啊?”了一声,赵乐鱼已经蒙住他的眼睛,往他嘴里灌了一小口浓醇的汤汁。
清徽的只觉滚烫的汁水在舌尖一滑,就咽下了。他正要赵乐鱼拿开手,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席卷了他的口舌。西域的葡萄美酒,新酿的樱花蜜汁,清口的葱花余韵,配上了酥而滑的永恒鸡味,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周围的一切,因为美食而明亮起来。
太好吃了!他睁开眼,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望着赵乐鱼。赵乐鱼笑了:“你输了吗?”
清徽问:“这是你变戏法来的吗?”赵乐鱼乐呵呵的说:“怎幺会?不是吹的,我赵乐鱼的手艺在整个中国只有三个人可以媲美。一般人吃了我的菜,打耳光都不肯放。”
清徽看不惯他的狂样,但方才的瞬间过于美妙,他一个孩子如何可以抗拒,因此他忝着脸要求赵乐鱼:“赵翰林,我可不可以吃一点鸡肉呢?”
赵乐鱼沾着酱油的手指点了一下清徽:“万万不可。清徽你是个善财童子,给观世音的贡品,小善财怎幺可以先尝呢?”
清徽嘟起小嘴,就听到韩逸洲的声音飘来:“爱闲逛的人竟然逛到这里来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有何贵干?”韩逸洲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门口,在午后温暖的春光下,他真有几分像尊碾玉观音。
“逸洲?鸡香不怕房子大。你都自己找来了。我的贵妃鸡,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你快来吃一口!哈哈,我还什幺事,就是看看你呗。”赵乐鱼见了韩逸洲,忙套近乎,清徽听到他叫主人的名号,大为纳闷。发现韩逸洲也没动气的意思,更是惊愕。
“这个善财还没有我机灵呢。”赵乐鱼边数落,边给韩逸洲搬了把椅子。清徽虽然不满,但也帮着摆上了一张小小的八仙桌。韩逸洲对赵乐鱼说:“不就是贵妃鸡吗?太爷鸡,叫花鸡,霸王别鸡,我也吃腻味了。你让小孩子家馋眼,不厚道!”
赵乐鱼唯唯诺诺,故作懵样,韩逸洲嘴角一钩,差些笑出来。
他对着赵乐鱼点头,赵乐鱼马上会意,切下鸡腿给了清徽,清徽高兴的接过去。韩逸洲对他道:“清儿,你奶奶来了。现就在槐树下等你,你领她去好好吃一顿吧。”清徽吃得津津有味,听到这个喜出望外,对着韩逸洲点头,就奔出门去。
赵乐鱼道:“这小家伙倒福气。”
韩逸洲板起脸:“你不在翰林院,跑到我家就为了给我烧只鸡?”
赵乐鱼摇头摆尾:“不是的,逸洲,你好几日没有来。没人叫我练字,也没人骂我,我每天在馆中形只影单,孤掌难鸣,实在……过不下去了……”
他说的痛切,就差掺合些眼泪,韩逸洲听了道:“你何时惦记起我来了?”
赵乐鱼揉了一下眼睛,眸子真的通红,眼泪汪汪:“我在京城没有一点依靠,所以可惦记的人也就是你了。”
韩逸洲并不相信他的油腔滑调。早上老仆奉命出门,他到了中午还没有吃饭,腹中确实饥饿。对着出炉的贵妃鸡,他也发不出火来。特别是出自赵乐鱼之手,他惊讶之余,也起了尝试之心。
赵乐鱼搓搓手,殷勤的给他挟了一块鸡脯肉:“逸洲,先吃一口‘贵妃’的酥胸。”
韩逸洲脸色一红,灿若明霞:“你少胡说。”
赵乐鱼无辜的说:“贵妃鸡,不酥不上品。童子鸡又是以胸脯肉最嫩,难道我说错了什幺?”
韩逸洲无可奈何的顺势吃了一口,咀嚼几下,也不说好,也不说坏。
赵乐鱼眼巴巴的瞅着韩逸洲又慢条斯理的拣了一块。他吃着,秀眉只是变换了几下弧度。最后才说:“还可以。”
韩逸洲问:“赵乐鱼,你怎幺来了翰林院呢?你做个厨子倒也不赖。”
赵乐鱼顺着说:“也是,我大姐就是一个厨子。可我生来就是千里奔波的命。”
韩逸洲嗯了一声,对他说:“你也来吃吧。”
赵乐鱼摇头:“我喜欢看别人吃,厨师最大的乐趣就是望着才子美人们吃他们的菜肴。”他的意思,恰是恭维。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又一点不带谄媚。
韩逸洲脸又一红,显出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可爱来。他吃了几口才吐露:“赵乐鱼,我病已经好的差不离了。明日我就回翰林院去。”
赵乐鱼抬头,又垂首说:“逸洲,你把病全养好了再去翰林院不迟。你年纪轻,什幺克服不得?你是这般的人,连老天爷也眷顾你,什幺难得了你?”
韩逸洲辨出他的口气与平日不同,狐疑的望了他一眼:“你怎幺啦?”
赵乐鱼叹了声,不再说什幺。韩逸洲见惯他插科打诨,他变得古怪,他也不好追问。两个人一坐一立,静悄悄的厨房里,少年光阴就此流过。
赵乐鱼从韩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了。韩逸洲到底还是叫他一起吃了鸡,又在客厅里与他讲了些乐理。他对这种知识甚是头大,但又不得不记下。告辞时候如释重负。他大步走过长街,突然转身,眼看远处一辆素朴的马车停在了韩府。
韩逸洲家中已经无人应门,按他的习惯,仆人不在,他自己绝对不会去开门。但这日下午他的心情恢复了许多。他觉得赵乐鱼这种人市井气虽重,和他相处倒也乐得轻松。谈笑鸿儒,往来君子,偶尔与换种人交往,也有些意思。
他自己虽不承认,心里还是盼着卢修来看他。他朋友极少,因此每得到一个朋友,都是情谊深厚。他正在前庭散步,听人轻轻叩门,极似卢修。便快步走去,打开门一瞧,灰衣青年,儒雅潇洒的如月中天。
“逸洲,怎幺你自己出来了?你病好了吗?”卢雪泽对他温和的笑道。
韩逸洲一愣,站在门口,卢雪泽回头对家人挥手,又自己跨进了门:“逸洲?别站在风口里,我们进去说吧。”他是到地的北方人,说话的口气却十分柔和,有江南男子的气息。
韩逸洲道:“大人亲自来,叫我怎幺敢当。大人随逸洲来……”
卢雪泽慈和一笑,跟着韩逸洲穿过中庭:“你家我倒是头一回来,二弟平日总是往这里跑。我们家的卢园,他倒不喜欢,你的方寸园林,果然寄趣非凡呢。”
韩逸洲点头说:“大人的家,我倒常去叨扰,我这里比那边,实在相差太远。”
卢雪泽淡淡的说:“也是经营几世才成气候的。”
韩逸洲在翰林院中,颇得卢雪泽照顾。但卢雪泽对每个人,都是滴水不漏的好。他的好处,是天然屏风,只有你可以得他恩惠,他的身边你近不了。
韩逸洲因为卢修,对卢雪泽颇敬重,又因为感激他的庇护,生出类似对?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