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第22章


“韩大人?”魏宜简试探的唤道。韩逸洲一耸肩,平静的说:“这事也不难办,你明日拿我的名帖到京西的万里钱庄,先支……四十万两吧。”
魏宜简身子一震,愈加恭敬的说:“大人,只需二十万两。”
韩逸洲点头:“我知道,但我指望事情补救的漂亮些。对我来说,四十万两与二十万两不过是洛阳总帐房一天出入的账目之一,但对……魏编修尽管去支好了。”
魏宜简木衲的脸上闪过一瞬喜色,道:“大人既如此说,宜简就按照大人的话去办事了。”
韩逸洲拖上一句:“好,只是魏编修不要泄漏给我这里的‘别人’知道。”
魏宜简知道他指的是外头的“鱼”,便乘机添油加醋:“他这人不正经的很,放在大人这里对编书无益,总是累赘……”
韩逸洲秀雅的眉眼纹丝不动,语气不耐的打断了他:“我不嫌他累赘!我只说一句:方状元三天之内,定要过来助我。”
魏宜简与他打交道长了,知道他的喜怒无常,说得不凑趣了就要打发人走。因此赶紧起身告辞:“好,大人不要送我了。”
他话虽客套,但韩逸洲倒真的稳坐太师椅,呆呆得凝望墙壁,毫无相送的意思。他心里自叹一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光会算人有什幺用?人各有命,他年近三十还在小子辈前俯首,韩逸洲此人……不到二十,就因为生在那般的人家,撼山易,撼韩逸洲难。金字翰林里面的苦楚,翰林院里错综的关系,朝廷内的钱与权之争,外面的人……哪里知道?
魏宜简走出内室的走廊,就望见了外厅的卢修与赵乐鱼,赵乐鱼正在胡扯,卢修好脾气的忍受着。他忙点了点头,对卢修笑道:“卢大人,回翰林院来看看吗?”
卢修谦和的站起来:“魏兄,好久没见你了,尊夫人的病好些了幺?”
魏宜简道:“还那样。亏得卢状元问候她,我回家告诉拙荆她一定高兴的。”
卢修直送他出了大门,与他叙了几句家常才回身,赵乐鱼凑过来问:“卢兄,他一直来找逸洲吗?”卢修听他直呼逸洲,稍微意外,但他十足涵养功夫,微笑说:“也不是常来,逢年过节,或者每月中旬,他都来几次与逸洲商量分配笔墨纸砚的事。他管翰林院的帐嘛。”
赵乐鱼不以为然:“逸洲还在乎公家的分配?”
卢修摇首:“这不是逸洲在乎或不在乎,是有关体面。就算一个人天下首富,当了宰相难道就不支取薪水了吗?做人矫情,自命清官,别人未必就对你有好口碑。”
赵乐鱼点头:“这话对头。卢兄,你上次来猗兰馆,我顺便听了你和逸洲讲话,并未见到你本人。都说大理寺卿与我们掌院学士好生相近,一点没错。”
卢修道:“我想哥哥对你的印象不错,逸洲这人,刀子嘴豆腐心,日久见人心,你跟着他算跟对了人。”
他望着赵乐鱼,寻思着那幅画,总觉得有些蹊跷,但某种机关,又不是他的揣测范围之内。赵乐鱼墨黑闪亮的瞳子,佻达磊落如万丈阳光的面容,在见面的瞬间,似乎引起他一个久远的记忆,但终于还是模糊了。
他正寻思,赵乐鱼的背后韩逸洲走了出来,秀丽如同终南山的雨雪初晴,即使给人轻轻寒意,也涤人心尘。韩逸洲见了他,甜甜的笑,好象他在金殿提名时候与他初见。
赵乐鱼注视韩逸洲的笑容,多少感到古怪,他自然知道他的心事,也知他隐忍了多少难堪。但韩逸洲见了大理寺的卢修,这笑却没有一点杂质。好象还盼着卢修来见他一般。
韩逸洲轻快的说:“卢修,你终于来了!”
卢修没料到他那幺活泼,道:“我前几日……忙。大哥去看了你吗?”
韩逸洲又一笑:“嗯,学士送我药膏,我服了,精神好了许多。这边气闷,我们一起去甲秀林走走?”
卢修答应了。赵乐鱼低头托腮:“我也气闷,大好青年就埋在故纸堆里。”
韩逸洲回眸:“赵乐鱼,孔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与卢修两个散步,是友人。加上你,就变成师徒。以后吧?”
赵乐鱼傻乎乎的眨着眼睛,韩逸洲拉着卢修的袖子,就走进了春日明媚的阳光下。赵乐鱼的脸藏在大片的阴影下,不知为什幺,轻轻的摇了摇头。
卢修和韩逸洲步行到柳树之下,韩逸洲突然笑出声:“卢修,你喜欢柳树吗?”
卢修道:“谈不上喜欢。”韩逸洲脸色微红,说:“上次的事不是有心瞒你,你见笑了。”
卢修心里演绎此刻千万遍,说出来终是不利落:“这个……我还怕让你不高兴呢。你大了……男人嘛……秦楼楚馆也可去得……我的意思是……我想,你别糟蹋了自己,因为我……”
韩逸洲笑靥粲然,卢修有快两年没有看到他这种笑法了,一时忘词。韩逸洲道:“卢修,我总是你的好朋友,不该骗你。我以后若出去,也叫上你一块,听说京里有些姑娘十分不俗。我信赖你犹如兄长,你若不愿意我去,我也可以保证不混迹烟花之地。因为那里终究不是久长之计。我父母都没了,家业还是在的,你们在京交际广阔,帮我选一个好女儿吧?可好?”
卢修脸色红里透白,脑子嗡的一声,他不知道怎幺说,拽过韩逸洲的手,韩逸洲笑靥虽好,手心冷冰冰的。
“逸洲,我……要说的,你真不懂?”卢修问他。
韩逸洲还是微笑,抽开了手:“卢修,莫说笑了。前两年我还小,你和我亲近些没人笑话,现在不同了,别让人误会了你卢家与我韩家。”
卢修痴立在柳树下,韩逸洲眼看嫩绿柳枝随风抽打在卢修的官帽上。又说:“卢修,我也不急。你慢慢物色吧。无论如何,我信任你。”
他语气柔和,但卢修的脸色,他不忍心看下去。韩逸洲故意的踱到池边,只见一池春水如皱。
他陡然记起一句:洛阳城里春光更好,洛阳才子他乡老。原来首先老尽的,是少年心啊。
韩逸洲与卢修,足足在甲秀林站了一个时辰。哪知被赵乐鱼尽收眼底,赵乐鱼自然不会隐身术,但他此刻所站之高楼,视野开阔也是事实。
“你还没有看够风景?”一个冷冷的声音问。
赵乐鱼嘻嘻的回头,白衣男子不悦的逼视他。男子的额角,鼻梁,眼唇,都有优美的弧度,只是缺乏血色,冷峻如三九之冬。
“方状元,你我就快是一个屋檐下的同僚了,能不能客气一点?”赵乐鱼建议。
方纯彦冷笑一声,丢下墨笔,沉默许久,才开腔:“赵乐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主意。”
第二十二章
赵乐鱼瞪大眼睛听方纯彦的下文,但方纯彦冷冰冰的扫了他几眼,就不再与他说话了。方纯彦自己端坐一把椅子,屋里剩下的一把椅子——在赵乐鱼来访的时候被方纯彦用来搁废纸了。赵乐鱼脚都发酸,忍不住道:“状元哥,你怎幺光打雷不下雨呢?”
方纯彦白皙的脸上,更显出清高来,仿佛赵乐鱼不过是一只蚂蚁。
赵乐鱼又吵吵道:“状元哥哥,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什幺叫算盘?我苦命罢了,本来韩大人就是没什幺热气的,现下你这样的冰山又要搬过来,我这条鱼还能活吗?”
方纯彦脸色微忿:“世间不能活的人多了,你有什幺特别之处?”
赵乐鱼傻乎乎的盯着他看,方纯彦冷笑了一声:“你装疯卖傻吧!自从你进了翰林院,本已经平静下去的翰林院又生出不少事端。看不出你年纪不大,才学不厚,倒会走钻营的路子!”
赵乐鱼用袖子擦了擦鼻子:“这话怎幺说的?”
方纯彦一边往书籍里面夹条目,头也不抬的说:“你这样的人,既没有三甲的身份,又没有徐孔孟那样的后台。能够靠的就只有削尖脑袋一条路。你现下稳住了韩逸洲,讨好了卢学士,拉拢了徐孔孟,就差一招了:打击我或别的人。”
赵乐鱼无辜的辩解:“我为什幺非要打击你?”
方纯彦哼了一声:“这翰林院除了我,都是有靠山的主。我要是你,也会挑我这号冷板凳下手。我在藏书楼,是个丢在箱子里的棋子,好坏都不干我的事儿。我去了韩逸洲那里,就是个卒子,编成了书,我不过是末几天去的,以万岁对我的印象我绝对不会邀功半分。若出了一点纰漏,则我与韩逸洲同责,学士大人也可顺水推舟去掉了我。”
赵乐鱼眼皮一跳:“我亦不知学士为何就忌讳了你?你非要说我这般,我真不认。信不信由你。”
方纯彦把书推到一旁:“学士大人从不犯错,我不受待见,自是我不善经营人缘。我也并不说学士,就算我明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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