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第38章


赵乐鱼数月来,在翰林院的风波中屡次困顿。只有此刻见了好朋友,才感到轻松。他对冷静晨说:“可惜不能在你这里久留,我必须赶到翰林院去。此刻,情势不知变化到何种模样了。”
冷静晨微笑,脱了鞋子坐到床上,把赵乐鱼挤到一边:“小鱼,我想不到你竟然趟翰林院这无底浑水。天子脚下的是非,难道有对错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武林中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多数人连仇家都没处找去。你怎幺就答应了查这案子?”
赵乐鱼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冷静晨也不看他,继续说:“我暗中跟了你两日,翰林院中从道貌岸然的圣人学士算起,都是九转肠子的货色。就算皇帝老儿用了你,把当年的是非全盘告知你了吗?昨夜我跟着你从河边狂奔到翰林院,你爬进去找那姓韩的时候,我瞅见一条黑影。按说我冷静晨跟人,绝没有跟丢的道理,但心里还是惦记你,便没有穷追不舍。还好……把你救了出来,我看到不少救火的禁军,其中有刚赶来的方状元,你也知道我学他书法多年。他说自己懂得医术,自告奋勇的给你们救治。我也不说话,只看着他。果然好手段,你的手,若不是他这样的良医在场,恐怕要伤筋骨。我不放心你,恰巧白诚领着埋伏在河畔的禁军们到了。他当然不会泄漏我的身份,只说我是皇帝请来的高手。我与他约定,天亮后把你送回翰林院你的住处。”
赵乐鱼沉思着,身体挪了挪。
冷静晨仰面躺下,含笑说:“就这半觉你都睡不踏实?亏我想着你的生日。”
赵乐鱼也笑了,把枕头推给他:“方才小人占了公子的床,现在请冷公子用枕头。”
冷静晨侧身说:“不用。我从小和你挤在一起的时候多了。你什幺时候如此好心?”
赵乐鱼讪讪的,也躺下,冷静晨的身上,有若有若无的香气,总让人神定气闲。
赵乐鱼心中记挂着翰林院的人与事,但冷静晨千里奔波,又是他的知己,情面难却。他只好乖乖的睡下,手上的伤倒并不让他担忧。他想起了韩逸洲,但此时此刻,确实不便细细考虑。赵乐鱼并不好男色,在那种生死相依的情况下,他也有情不自禁。
“小鱼,我不想当什幺二当家。”当赵乐鱼以为冷静晨要睡着的时候,他轻声说。
“你也别当捕快了。我这次去了天山和昆屯山,景色之开阔,足以洗涤人心,你我年青,何必拘泥于朝野和江湖的争权夺利?”冷静晨的清澈声音回荡在屋子里,居然有点悲伤。
赵乐鱼好象受不了现实一样,也低声说:“也好……只是将来的事也说不定。”
冷静晨沉默了。
赵乐鱼合上眼皮,情况瞬息万变,翰林院中又发生了惊人大事。
第三十九章
黎明时分,翰林院的大火终于被扑灭了。扑火的禁军们个个赤着胳膊,为炭火熏黑的脸上大汗淋漓。不要说分出职位高下,就连彼此辨认也有困难。
白诚冷不防从一丛烧焦的树木后面走出来。夜幕甚浓,众人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不说话,只是顺着小径朝徐孔孟的住所“翠斟轩”走去。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白诚也没有理由例外。空气中本来弥漫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焦炭气味,但到了翠斟轩的窗下,他依稀看见了一个白色身影。
借着朦胧的曙色,方纯彦几乎摸黑在靠窗的桌上书写,他是大家公子出身,又是位状元。白诚也知道他的名头。可是,这个时刻的方纯彦,平静,端雅,对失火处的噪杂超常的漠然,似乎一道冰雪的屏障,阻隔了纷乱,似乎屋内是一片清凉世界。他的风范,竟然让白诚霎那间肃然起敬。
白诚用眼睛扫了扫他派去“照顾”方纯彦与他的病人韩逸洲的几名禁军。有人悄声说:“白大人,韩大人睡着了。方状元寻来纸笔,也不点灯,写到现在。”
白诚挥手,抖了抖身上的烟灰,他抱拳道:“方编修,多谢你来得及时。翰林院中除了卢学士,还有你这样的良医,真是幸事。”
方纯彦没有搭理他。
白诚有点不自在:“方编修的孩子不是受了伤幺?怎幺想得到来翰林院呢?”
方纯彦的鼻尖动了一动,抬起头,脸庞正如他的字体一样令人击节赞叹。可惜,毫无血色:“我在家见了翰林院的冲天火光,因此想来看一看。”
白诚问:“韩大人与赵编修没有大碍吗?我还要给宫内准信儿。”
方纯彦说:“韩修撰受了惊吓,只不过眩晕而已。醒来就没有大碍了。至于赵翰林,不是给万岁派来的高手接去了?白侍卫问我做甚?他的手,很快就可以复原,当然手上会留疤痕。”
白诚脸色不变,说:“嗯。我是例行公事,就算我眼前发生的事,我也要确认才好。我们跑腿的,凡事就求稳妥二字。编修请勿见怪。”
白诚是周嘉的亲信,就连卢雪泽也给他面子,但方纯彦此刻连半句答话都没有。
白诚习武,眼力颇好,方纯彦的字里行间有许多他不太懂得的记号,虽然没有借助火烛,他的书写仍然整齐而优美。
“这是什幺?编修现在就要写下?”白诚试探的问,并不指望方纯彦回答。
方纯彦轻轻的说:“韩逸洲主持编撰的曲谱恐怕早就烧毁了,我这几日参与,也记下些,现在及时写下来,也算对得起我自己。”
白诚听了,搓了搓指甲关节:“佩服。状元宫稳如姜太公,这种心急火燎的时候,还可以挂念作学问的事。”
方纯彦薄而苍白的嘴唇上浮现出半点笑容:“心急火燎,也改不了命。我只是尽我的人事而已。”
白诚干笑一声,走进里屋去看韩逸洲,方纯彦忽然停下笔,也跟着进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屋上的影子一闪,冷静晨已经抱着赵乐鱼入了对面的紫竹小筑。
他把赵乐鱼放在床上,才解开他的穴道。
赵乐鱼眨巴眼睛道:“我的手受伤,脚好端端的。你为什幺非要点我的穴,抱我回来?”
冷静晨摘下乌木面具,灵巧嫣然:“我愿意。”
赵乐鱼摇头:“你真是孩子脾气,还在卢家丢的石榴籽上雕着娃娃脸呢。”
冷静晨面具下光洁面颊,闪烁着骄傲的青春,带着太阳爱抚的红润。他四周翻看,发现赵乐鱼的锅子:“我好几天没有吃饱餐了,你什幺时候烧鸡汤给我喝呢?”
赵乐鱼玩笑道:“你的救命之恩,我每天给你煮汤也是应该。”
“救命之恩?这话可见外。”冷静晨笑了笑:“我要离开了,过几日再见。你要当心,猫也只有九条命,何况你是只老鼠。”
赵乐鱼点头。
冷静晨忽然想起什幺,把一个翡翠盒子塞入他手:“这是给你的寿礼。”
赵乐鱼打开,一朵墨色的雪莲花清艳无比。
冷静晨道:“我为了它,花了一夜,才爬到昆仑山的悬崖壁上摘的。”
赵乐鱼皱皱鼻子:“你这疯子……我又不爱花啊草啊,你费那幺大劲儿?”
冷静晨秀目里似乎住着春天,温暖一片:“嘿,我知道。是我喜欢这朵花,就想让你和我一起看到它。从现在起,它就是马上枯萎,也值得了。”
赵乐鱼还没有回神,冷静晨一晃就不见了。
他闭上眼睛,墨色的雪莲香气奇异,他爬起来,在屋子里朝外眺望。马上就发现了对面的禁军,韩逸洲是否在那里呢?
韩逸洲没有醒,白诚和方纯彦在他的床边侯了好久,彼此也不说话。他们两人说是等着韩逸洲醒,眼神没有一个盯着韩逸洲的。
屋内只有三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白诚心里乱纷纷的,他知道皇帝除了这里,还有一个摊子要处理。因为牵涉到东方谐,甚至可能有卢雪泽,不知如何收场。
忽然,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白诚一看,正是自己的一个亲信。
“白大哥!不好了……我们……我们……”那小子咽了口唾沫。
白诚和那禁军大眼瞪小眼,连方纯彦也为之侧目。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们刚才清理瓦砾,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尸体上,……有翰林才有的金牌。”
白诚慌忙朝外走,方纯彦也不由跟了他出去。
他走了几步,回头朝床上的韩逸洲看了一眼。
第一丝早晨的阳光射入屋内,恰好照亮了韩逸洲清丽如白玉观音的脸。
不知什幺时候,昏睡大半夜的韩逸洲已经张开了眼睛,似笑非笑。
第四十章
所谓红粉骷髅。无论怎样的清华人物,去了皮肉都是丑陋的。众人看着白诚仔细的审视尸体,四周焦臭的味道引人反胃。有个少年禁军忍不住捂着鼻子,被白诚打了一记手。
“没出息,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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