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呵呵》第60章


白祁听他语气不对:“你醉了?”
“嗯……”许辰川还在等着数他的对不起,没听到预想中的内容有些犯懵,“嗯?”
“你醉了。”陈述句。
“嗯。”
白祁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中的悲哀被信号洗去,许辰川有些着恼:“我挂了。”
“等等——”
“怎么?”
那头又是很久没出声。直到许辰川再次不耐烦起来,才听见他很艰难似的开口:“别挂断,听我说说话吧。”
许辰川一仰头喝干了最后一口:“说什么?不是吧……想说你的人鬼情未了?”
“人鬼情未了。”白祁跟着重复一遍,笑了。
“都觉得这是一出人鬼情未了,都以为我是痛失所爱走不出来、拿余生缅怀的情圣……”
“难道不是?”
“……不是。”
白祁望向窗外,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那时候我跟顾疏影,已经分手了。”
……
许辰川依稀觉得这句话信息量巨大,但反射弧在酒精作用下无限拉长,世界就像从水底仰望的云天,透着一股荒诞的不真切。
“你、你再说一遍?”
“我跟他在车祸之前两个月就分手了。”白祁冷静地陈述道。
开了个头之后,似乎也没那么难了。
“其实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我们在大学认识,也算是意趣相投,没多久就走到了一起。实际相处之后,才发现各种问题都冒了出来……”
一个是天生的刺猬,一个也是恃才傲物的主。大大小小的摩擦是常有的事,再美的愿景也经不起日以继夜的消磨。
那个时候就分开的话,对两人都是好事。他们都还太年轻,完全犯得起错。白祁理智上看得透,但就是做不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对人的感情有一种偏执到近乎病态的渴求。也许是因为胸口巨大的空洞亟待填满,抓到手里的仅有的那些,他会不计代价也要攥紧。
白祁甚至努力藏起自己的刺,去扮演一个和善的角色。很难说他有多成功,但顾疏影被他的诚意打动了。天之骄子的顾疏影,也尝试着勉强自己维持那段感情,一拖就是数年。直到矛盾渐渐激化到再也无可挽回,连和平分手的余地都无法留下,像两个丑角般满身狼狈、颜面无存地分头退场。
白祁消沉了两个月。他原本还会继续消沉下去,但两个月似乎已经足以使顾疏影恢复冷静了。
一个周末,他主动联系白祁,约了一个地方吃饭,让白祁把自己留在家里的一些零碎东西带过去。
“也就是所谓的散伙饭了。”白祁说,“那顿饭吃得很平静,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大概是因为能说的都在之前说尽了。直到结束的时候……”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
许辰川忍不住开口问:“结束的时候?”
“……发生了一些事。”白祁轻柔地说。
顾疏影夺门而出,浑身发抖地朝街上疾步走去。
白祁在他身后穷追不舍,被怒火烧去了所有的理智,只顾把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语通通倾倒出来。
顾疏影被羞辱得脸色发白,猛然回头,一拳挥向他。白祁侧头避过了。身后的路人纷纷停步,等着围观一场闹剧。
顾疏影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扭曲着脸想要拼凑出一个冷笑,却可耻地失败了。
“你除了把人千刀万剐,还会做什么?”他问。
白祁被狠狠戳中了痛处,咬着牙想要报复,但顾疏影近乎歇斯底里地盖过了他的声音:“像你这种东西有什么资格爱人,别开玩笑了!你这辈子连爱字怎么写都不会知道!我就是去找一只狗,也比跟你待在一起快乐!”
“是么,不如你去问问那只狗看不看得上你?”
顾疏影终于成功地笑出了声来。
他笑着说:“你怎么不去死呀,白祁?你怎么不跟你那浑身的刺烂在一起呢?”
他在白祁能够做出反应前一转身,大步朝前走去。白祁下意识地想要追上。
凄厉的刹车声。
他们都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货车,却都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下一个瞬间,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白祁腰上一阵超乎想象的剧痛,痛得心脏都停跳了几拍。视觉缓慢恢复的时候,他觉得脸上一片温热。
然后他看见了顾疏影被压碎的脑袋。
……
“后来呢?”
白祁抬头看着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我能记起的下一件事,是在病房中醒来。
“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就像石像一样躺着,不吃不睡,不看不听。他们都说我对外界没反应,其实我只是在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我在想,我究竟要不要去死。
“他让我去死,可他自己被我逼死了。我一直在想他说的话,我也想不出自己除了把人千刀万剐,还会做什么……
“可我还是没有去死。”他讥嘲般说,“我没死,却也不算是活着。”
生与死这样的绝对状态之间,还有着无限广袤的灰色地带。
“他们发现复健在我身上起不到半分作用。他们说我在给自己心理暗示,说我无法接受天人永隔的事实,想把自己永远束缚在车祸的阴影中。呵……人类的想象力真伟大。凭空就能臆想出一整场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把自己感动。
“我从来没有爱情故事。我从来不具备产生感情的能力,只有捕获、占有、折磨和毁灭……”
“后来呢?”许辰川机械地问。脑子像一团浆糊般粘稠迟钝,无法思考。
“后来,我就遇到了一个人。”
许辰川在寂静中打了个酒嗝,困意涌了上来:“谁啊?”
白祁笑了笑。
“一开始他叫我大神。一上来就跟我发了一句mua,蠢得简直像是装的。”
对着明显不在状态的许辰川,这些话更像是静夜中的自言自语。他无所顾忌地说着,像要把有生之年的话全部说尽。
“不管怎么置之不理,他都会傻乎乎地凑上来。不管怎么冷嘲热讽,他都不会动怒,没有痛觉一样……
“连这样的我他都能忍受,甚至会喜欢。我一直等着,看他什么时候离开。”
许辰川仿佛回到了那个不透光的房间,放满了书与纸的四壁间渗着古井般的幽凉。眉目墨黑的青年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还不走呢?
晚风从窗口吹入穿过长廊,许辰川从指尖开始发冷,顺着四肢一直冷到心底。整个人都被深深地冻结,以至于那昏暗的回忆也如太阳般温暖。
“再后来,我怕了。
“我害死过一个人,就可以再害死一个。可我不甘心。就像路边的乞丐只想着下一顿饭,没空去妄想钻石。可一旦凭空得到了钻石,又怎么会甘心放弃?
“我希望顾疏影错了,我想找到一点依据,证明我已经变了……”
白祁伸手向下摸索。越过知觉平面之后,仿佛摸到了两截强行连在身体上的枯木。
“可惜没能找到。”
不远之外的房门里不知为何爆发出一阵大笑,经久不息。许辰川觉得冷,迷糊地蜷紧了些,像一只被逼入了绝境的戒备的动物,竭力维持着镇定。
“所以……你是为我着想,及时甩了我?”
许辰川被自己逗得干笑了两声,打起精神说:“我明白了。谢谢你特意来跟我解释。以后网上遇见,我就,还是敬你一声大神吧。放心,我命很硬的,经得起打击。”
白祁张了张口,竟然失语了。
到此为止了,他从许辰川的语声中听出对方做好了准备。这通电话一断,从此再也没有交集的机会。
许辰川踌躇了一下,又小声补充道:“不过人生无常,谁也说不准。万一以后我发生了点什么……你不要胡思乱想。伪科学不好,很坏……”
白祁像溺水般深深吸气,心脏揪得发疼。
“我不恨你,白祁,虽然我现在还很生气,但我一点也不想你死掉。不过是分手而已。”许辰川努力撸直舌头认真地做保证,尽管自己口中说出的分手两字听起来残忍而陌生,“我会活得很好,你也不要死……想想你弟弟和Katie,你要为他们活下去呀。”
他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开解自杀者的模式,听着十分滑稽。白祁想笑,嘴角还没扬起,眼眶就有些发烫。
许辰川扯了几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在说胡话,顿了顿说:“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那就这样了?”
“辰川……”
“再见。”
“辰川……辰川!”白祁大声叫道。
许辰川的手指停在了挂断键上,迟疑了几秒,皱眉道:“你还要什么?”
——是啊,你还要什么?白祁问自己。
“我想……我只是想把早就应该让你知道的事告诉你,我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你有权知道。我想把选择权交给你,等你下判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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