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声》第35章


“怎么说?”“一切宇宙啦、星球啦、观念啦,都是人眼睛里看出去的,是吗?没有人,这些宇宙什么也不存在了!所有外界的事物,跟著人的生命而存在,等生命消失,这些也都跟著消失,不是吗?”“好一篇‘自我观念谈’!”宗淇笑著说,紧握了我的手一下。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和他的心灵接近了许许多多。大学三年,我们同窗。一年相恋,却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接近过。我们在一块儿玩过,跳过舞,看过电影,花前月下,也曾拥抱接吻,但总像隔著一层什么。或者,我从没有去探索过他的思想和心灵。他也从没有走进过我的思想领域。
“现在,还为那个表妹而生气吗?”他把头靠过来,低低的问。“别谈!”我警告的喊,和他的“距离”一下子又拉远了:“我不要谈这个!”“好吧!”他叹了口气,语调里突然增加了几分生疏和冷漠。“我不了解你是怎么回事!你们女孩子!芝麻绿豆的小事全看得比天还大,胸襟狭小得容纳不下一根针!”
“别再说!”我皱拢眉头,一股突发的怒气在胸腔里膨胀。“我不想吵架。”“我也不想吵架!”他冷冷的说。
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只这么一刹那,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变得那么遥远了。刚才那电光石火般的心灵融会已成过去,这一刻,他对我像个陌生而不可亲近的人。月光下,他的身形机械化的移动著,是个我所看不透的“人体”。我咬住嘴唇,内心在隐隐作痛,我悼念那消失的心灵接近的一瞬,奇怪著我们之间是怎么回事?永远像两个相撞的星球,接触的一刹那,就必须分开。“嗨!我听到了水声!”走在前面的绍圣回过头来叫。
“水声有什么用!”浣云没好气的接著说:“我还以为你听到了人声呢!”“你知道什么?通常有水的地方就有人!”绍圣说。
“胡扯八道!那我们下午停留的瀑布旁边怎么没有人呢?”浣云说。“怎么没有?最起码有我们呀!”绍圣强词夺理。
“呸!去你的!”浣云骂。
水声,跟著我们颠踬的进行,水声是越来越明显了。一种潺潺的、轻柔的、低喘的声音,一定不是条大河,而是条山中泉水的小溪。月亮仍然明亮而美好,萤火也依旧在草丛里闪烁,但我们都再也没有赏月的情致,疲倦征服了我,双腿已经酸软无力。脚下的石块变得那么坚硬,踩上去使我的脚心疼痛,仿佛我没穿鞋子。浣云疲乏的打了个哈欠,喃喃的说:“噢!我饿得可以吃下一只牛!”
像是回答浣云的话,夜色中隐隐传来一声“咩”的动物鸣声,浣云高兴的嚷著说:
“有人家了!我听到牛叫了!”
“别自作聪明了!”绍圣说:“那大概是狼叫,或者是猫头鹰。你大概想吃牛想疯了,'奇書網整理提供'恐怕你没吃到牛,倒饱了狼呢!”
“这山里有狼?”浣云不信任的说:“骗鬼!”
“你以为没有狼?我告诉你一个这山里闹狼的传说——”
绍圣的话说了一半,被宗淇打断了,宗淇望著前面,用手指著,嚷著说:“别吵了!你们看!”我们顺著宗淇的手指看过去,一条如带的小溪流正从山谷中轻泻下去,银白色的水光闪闪熠熠,许多巨大的岩石在水边和水中矗立著。还有条木头支架起来的木板小桥,巍巍然的架在水面。月光下,小桥、流水、岩石,和桥对面的树林,都带著种蒙蒙然的,蓝紫色的夜雾,虚虚幻幻的陈列在我们的眼底,美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屏息了几秒钟,浣云首先跳了起来,欢呼了一声:
“桥!”就领头向谷底跑去。是的,桥!有桥必有路,有路必有人家!看情形,我们或者不必露宿山野了。新的一线希望鼓起了我们剩余的勇气,疲倦似乎在无形中消除了大半。振起了精神,我们跟著浣云的身影往谷底走去,这是一段相当难走的下坡路,不过,我们毕竟走到了桥边。
那是条破破烂烂的小木桥,没有栏杆,也没有桥墩,是用木板铺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还有著几寸宽的空隙。溪水在桥下面奔流著,声音琳琳朗朗,像一首歌,我们走上了桥,战战兢兢的跨过一块块的木板,桥身似乎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摇摇欲坠的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宗淇警告的说:“慢慢来,一个一个的走吧!”
越过了那座危桥,眼前果然是一条小路,路边是疏疏落落的一座小树林。穿出了树林,我们在路边发现了一片红薯田,宗淇吐了口长气,欢然的说:“终于有一点‘人味’了。”
不错,“人味”是越来越重了,除了红薯田,我们又陆续发现了卷心菜、白菜,和甘蓝菜的绿叶,在月光下美丽的滋生著。再向前走了一段,静静的夜色中传来了一阵“咩!”的呼叫,这次已清楚的听出是羊群的声音。浣云回过头来,对绍圣狠狠的盯了一眼,说:潮声35/50
“听到没有?吃人的狼在叫了!”
再向前走了没多久,浣云吸吸鼻子,大叫著说:
“菜饭香!我打赌有人在炖鸡汤!”
“你是饿疯了!”绍圣说。
不过,真的,有一缕香味正绕鼻而来,引得我们每个人都不自禁的咽著口水。没有香味的时候倒也不觉得,现在一闻到肉味才感到真正的饥饿。同时,绍圣欢呼了起来:
“房子!房子!好可爱的房子!”
可爱吗?那只是一排三间泥和石头堆起来的房子,后面还有个茅草棚,旁边有著羊栏和鸡笼,典型的农村建筑,不过,真是可爱的房子,可爱极了!尤其中间那间屋子,窗口正射出昏黄的灯光,那么温暖,那么静谧,那么“可爱”!我从没有看过比这个更可爱的灯光,它象征著人的世界。整个晚上,在荒野中行走,我们似乎被人类所遗弃了,重新看到灯光,这才感到人是地地道道的群居动物!
“希望我们不至于被拒绝!”我说。
“没有人能够拒绝我们这群迷途的流浪者!”绍圣说。
“而且,还是饥饿的一群!”宗淇说。
浣云已经冲到前面,直趋那间有灯光的屋子,在门口敲起门来,同时大声嚷著:“喂!请开门!有客人来了!”
“好一群不速之客!一定会把主人吓坏了!”宗淇转过头来,笑著对我说。我也微笑了,停在那间屋子门口,我们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彼此望望,微笑的等待著屋主的迎接。三
浣云的叫门没有得到预期的回音,我们在门外等待了几秒钟,浣云再度敲著门,加大了声音喊:
“喂喂!请开门!有人在吗?”
门内一片岑寂,只有灯光幽幽的亮著,光线微弱而暗淡。浣云对我们看看,皱皱眉头,又耸耸肩。绍圣赶上前去,推开了浣云说:“让我来吧!”就“砰砰砰”的,重重的打著门,一面用他半吊子的台语喊:“乌郎没?乌郎没?”
答覆著我们的,依旧是一片寂静。我们面面相觑,都有些儿感到意外和不解。浣云说:
“大概没人在家。”“哼!”绍圣冷笑了一声:“住在这样的山里面,晚上不留在家里,难道还出去看电影了不成?一定是不欢迎我们!”
“不欢迎我们,也总该开开门呀!”浣云说,又猛打了两下门,提高喉咙喊:“开门!开门!有人在家吗?”
仍然没有声音。浣云把眼睛凑到门缝上,向里面张望,我问:“有人没有?”“有。”浣云说:“有个人坐在桌子旁边,桌上燃著蜡烛。”抬起头来,她蹙著眉说:“坐在那儿不理我们,这家的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耸耸鼻子,她又说:“肉味越来越浓了,我们破门而入怎么样?”“那怎么行?”我说,也凑到门缝去看了看,确实门里有一张桌子,桌上燃著一支蜡烛,桌子旁边,有个人坐在一张椅子里,看不清楚是怎样的一个人。室内的布置似乎很简陋,我向上看了看,墙上挂著一把猎枪,还有一条配带著子弹的皮带。我正看著,宗淇忽然摸索著门说:
“看!好奇怪,这门是从外面扣起来的!”
我站正了身子,这才发现门外面有个铁绊扣著,并没有上锁。浣云伸手过去一把就打开了铁绊。我叫了一声,把浣云往后面拉,有个念头像闪电似的在我脑中一闪,我喊著说:
“小心!别进去!那个人可能是疯子!要不然不会被反扣在门里面!”我的喊声迟了一步,门扣已经被浣云松开了,门立即就大大的开开。同时,有个声音低吼了一声,一个黑影从门里直扑而出,浣云恐怖的尖叫,身子向后退。绍圣出于本能,冲上前去抵挡那个黑影,他抢过了浣云手里的木棍,预备和黑影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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