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因风起》第109章

贺扬波顾忌着她在场，不敢和刘一航又过多交流，沉默着吃完饭，又沉默地去收拾厨房。
吃完饭，刘一航被两个人逼着吃了点儿药，陪着阮玉莲在沙发上看电视，母子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刘一航的眼睛却又时不时地往厨房那边儿瞟。
要说阮玉莲，她自己心里更难受。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她明明是不能接受刘一航扔给自己的这个重磅消息的，可是现在呢，她登堂入室，不只是在人家家里待着，还连人家做的饭也吃了。现在，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的立场了。
平心而论，单就贺扬波这个人来说，阮玉莲是喜欢得不得了的。这个人让人一点儿毛病都挑不出来，一点儿都不输给他们刘家最引以为豪的女婿许魏驰。
可是偏偏。。。。。。偏偏他和刘一航又是那种关系。
阮玉莲出神地看着刘一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张望的样子，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按理说，贺扬波应该早就把厨房收拾干净了，大概就是碍于阮玉莲在场，未免大家都尴尬，才故意在里面磨蹭着不肯出来。
她也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难受，随便找了个由头，便从贺扬波和刘一航家里出来了。直到走出小区，她才渐渐清醒过来，却又再也看不清自己的态度。
刘一航持续两天低烧不退，贺扬波不让他去医院，自己也连着两天没去律所了，晚上晚一些的时候，刘一言和吴晟来了。
小区规划得很好，按着地址很方便就能找到，可是，这也是刘一言第一次来。
刘一航半靠在沙发上，贺扬波往他身上搭了一条薄薄的毛巾被，他大爷似的捧着手机打游戏。贺扬波就在一旁看书，门铃响起来，两个人都被惊起来一身鸡皮疙瘩。按照贺扬波双亲分别到访的套路，这一次…。。该轮到刘一航他爸了。
刘一航刷的一下掀开毛巾被，准备去开门，脚还没来得及下地，就被贺扬波按回了原位：“你玩儿你的吧，我去开。”
刘一航想说“要真是我爸怎么办”，仰起头，接触到贺扬波那个坚定的眼神之后，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他们已经决定好了，决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一起走下去，那就没道理让谁躲在谁的身后了，无论来的是谁，哪怕是洪水猛兽，也是要一起面对的。
好在来的人不是刘一航他爸，更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那个刚把他揍得眼冒金星的哥哥，和竟然没有护着他的姐姐。
贺扬波引俩人道客厅坐下，刘一航看到两个人，心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马又想起那天的事，孩子脾气一上来，一脸的不高兴全挂在脸上，半靠在长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不情不愿地叫了声：　“哥……姐……”
吴晟一看他这个态度，就有点儿不乐意了：“你这是怎么？还有情绪了？”
刘一航噘着嘴没回答。
“打你两下怎么了？你自己说说，你这事儿干得上道吗？你不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你他妈心里就不舒服是吧？”吴晟瞪眼睛，刘一航立马就有点儿怂了。
刘一言见他这副没骨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赶紧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哥，你别骂他了，他也知道错了……对吧一航？”
刘一航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吴晟气得差点儿没跳起来又揍他一顿。
“好了一航，别在这儿耍小孩子脾气了，这谁也没把你怎么着呢，怎么还赌上气了？”
“我没赌气。”可明明就是在赌气的样子。
刘一言也不想理他了，干脆转头去问贺扬波：“烧还没退吗？要不要带他去医院开口？”
贺扬波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又被吴晟抢白：“他能有什么事？就是能装，刘一航你自己说，我他妈对你下狠手了吗？”
刘一航耷拉着脑袋，轻轻摇了摇头。
贺扬波怕他又被吴晟骂，赶紧接着刘一言刚刚的问题说话：“刚开始那会儿他不肯吃药，后来逼着他吃了点儿药，现在温度是降下来一点儿了……他不想去医院……”
“他不想去就不去啊？扬波，你怎么能这么惯着他……”刘一言略带埋怨地说到。
“姐……”刘一航终于主动说话，“他惯着我不是应该的嘛，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
刘一言气结：“是是是……都惯着你！就是大家都惯着你，你才整天这么无法无天的……”
刘一航看着刘一言，眼神渐渐变得暗沉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看着刘一言，问：“姐，你说我是不是……是不是挺自私的？”
这句话一出，刘一言和贺扬波皆是一愣，吴晟冷笑一声：“不错，还知道自我反省了。”
“一航……”刘一言和贺扬波同时叫他，两个人吃惊地对视了一眼，很快又互相意会似的笑了起来。贺扬波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刘一言先说。
“虽然已经问过你了，但我还是想再确认一遍，你决定了吗？”刘一言侧着头，认真地问。
刘一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贺扬波和吴晟，最后眼神回到刘一言的脸上，直视着她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双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像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一样，或者说，好像确认了之后更加放心了一样，刘一言轻轻地笑起来，对刘一航眨了眨眼睛：“那就不能反悔咯！”
刘一航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和小婶儿聊过了……你也知道你妈，就是心软，昨天来看了你，回去哭得半死，一直问我到底该怎么办。”
刘一航的心头提到嗓子眼儿了。
“道理我已经跟她说了很多遍了，她说，她就是担心，担心人言可畏，担心你过得不快乐，担心你以后会后悔……”刘一言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我告诉她，可是我们没有人在做决定的时候就能够预想到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她最在乎的，是你过得开不开心，幸不幸福，而这种衡量幸福的标准，不是别人的评价，而是你自己的内心确信。”
“　‘一航是大人了，他马上就要工作了，他可是医生呢，他既然已经可以挽救别人的生命这么厉害了，为什么我们不能相信，他能够独立地决定自己的人生，并且为自己做出的选择承担后果呢？’我是这么告和小婶儿说的，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刘一航诚实地摇了摇头。
“　‘一言，我们不一样。你和我都爱一航，可是父母的爱，和兄弟姐妹的爱是不一样的，和其他任何人的爱都是不一样的。父母的爱也许更纯粹，更简单，更像是一种本能，一种想要将孩子保护起来，帮他趋利避害的本能……’小婶儿是这么说的。”
刘一言看着刘一航逐渐变得颓丧的表情，又补充到：“然后，她又说　‘可是，也只有父母，因为爱，才会总是在和子女的对峙中败下阵来。’”
这句话，刘一航足足用了一分钟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刘一言：“我妈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晟白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刘一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总不能要求小婶儿直接跟你说　‘我接受你是个同性恋的事’吧？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刘一航张了张嘴，却发现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咸咸的。
“你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完了？”吴晟瞪了刘一航一眼，像是嫌弃他没出息的样子似的：“还有你爸那关没过呢！”
想了想，又像是不解气一样的，继续说着：“你大姑昨晚上还说你，你这小兔崽子，是往把你爸逼疯逼死那条路上走呢！”
……
离开前，刘一航没让贺扬波送，自己把刘一言和吴晟送到了电梯口。
刘一言仰着头看他，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温柔地笑了笑：“别担心，好好的就行，你爸那边，我们慢慢来……”
“姐……”刘一航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一航，你刚刚问我，你是不是很自私……”刘一言笑了笑，“是的，在这件事上，你很自私……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都很爱你，也只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了……”
送走吴晟和刘一言，贺扬波又逼着刘一航吃了一顿药，吆喝着情绪有些奇怪的处于生病状态的小狼狗上床去睡觉。
要不怎么说身体底子好呢？这才两天，刘一航背上的淤伤已经好了大半。
两个人平躺着，平时罗里吧嗦的刘一航难得的安静，就这么躺着，一句话也不说。
“在想什么？”贺扬波问他。
“我在想……”刘一航抬手揉了揉眼睛，“我是不是一个混蛋。”
贺扬波轻轻地笑起来：“你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