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书塾》第19章


刻精神焕发,表情由懒洋洋变为甜腻腻,一双眼睛紧紧盯在皇甫劲身上,仿佛一条冬眠过后吐出红信的花蛇。她那夸张的表演让两个男伴都有点受惊。一个面庞娇美、衣着入时的女孩子寻寻觅觅着,穿过酒肆的大堂走来,一路牵住了所有酒客的视线,但惟独约她来这里的皇甫表哥尚未见她来到,所以她慢慢靠近,打算给表哥一个惊喜。
“我那些表妹蠢些也就罢了,还个个丑陋得不堪,哪里比碧翠姑娘这样、这样秀外慧中。”皇甫劲努力学着碧翠的甜腻眼光回看舞娘,心下却暗暗叫苦:老天爷,怎么方才那个苦瓜脸的女人突然就抛出这么狠辣的媚眼来了?看得人浑身发起麻来了。“皇甫少爷说的很是!”碧翠傲然一笑,“不是奴家夸口,我们三籁乐坊里那么多姑娘,可数我出色。奴家可不学那些小家碧玉假娇憨,撒痴卖呆歪缠少爷;也不学那些大家闺秀假矜持,矫揉造作难为少爷,奴家虽然多情,可是最懂事的,少爷你那些表妹如何比我?等一下她来了,不用少爷开口,奴家自会教导她几句做懂事女子的心得。”皇甫劲用力点头,瞥见桌旁的粉红色裙子,于是更硬起头皮去握碧翠的手,“那就有劳碧翠姑娘,我那位表妹是小家碧玉假娇憨类型的,最会撒痴卖呆歪缠我,让我着实腻味得很。若能教导她像碧翠姑娘这样明白事理,我也不用受那份罪了!碧翠姑娘……”一杯热酒浇在皇甫劲脸上,他很高兴可以就此打住,不用再背诵那无情郎的其他台词。
唐赋看见粉红裙子的女孩涨红了娇美的脸,而皇甫劲只顾拿袖子擦脸上的酒水。
丝毫没有松懈的碧翠继续着曼声唱作,“哎哟哟,这就是皇甫少爷那位表妹了?我看不像是娇憨类型嘛,很会撒泼撒野呢!皇甫少爷你没有烫着吧?真叫奴家怪心疼的!”她作出妩媚缠绵状,柔情万端地将皇甫劲的头往手里抱。唐赋暗笑,怪不得这个舞娘在乐坊迅速当红,她还真不是一般角色。可惜碧翠没有进一步发挥演技的机会了。原本以为的佳期变成了闹剧,那个表妹终于转身逃离。她的裙子匆忙掠过唐赋眼前,唐赋注意到那张涨红的脸已经变得雪白,眼睛里还含着盈盈欲垂的泪水。有一瞬,唐赋忽然觉得很有些不忍。碧翠将玉手从呆若木鸡的皇甫劲头上收回,酸溜溜摸着香腮,“少坊主,这么不放心地追着那女孩子看,莫不是责怪奴家方才的戏文演得太过火?”唐赋咳嗽一声,“你演得恰到好处,可以收工回去了。”他现在注意的已经不是那位表妹,而是那位表妹出门时和她擦肩进来的程西樾,以及后面跟着的廖羽迟。“碧翠姐姐忙着呢。”程西樾在酒肆柜台前问候迎面走来的碧翠,显然是认识乐坊里这位当红的同事。被性子可恼的少坊主打发走的舞娘正没好气,对话本小先生的问候只哼了一声作答,就径自跟在皇甫劲那位表妹的后面走出了酒肆。“咦?小羽?还有老程?”皇甫劲总算从碧翠的媚术中还魂,“你们怎么也来城里——又去卖花了?城里的桃花不是已经过季了吗!”“因为顺路,我方才送程兄去乐坊交皮影戏话本。”廖羽迟解释,注意到唐赋看程西樾的眼神,“有什么不对吗?程兄说这出小戏还能赶上今晚的演出。”唐赋叹口气,“程兄,你代为续笔的另一出小戏,我觉得似乎有不妥之处。”
“唐少坊主说的是哪一出?”程西樾的语气很公事公办。“就是‘流水无情送落花’那出了,”唐赋苦笑,“那男子虽然无情,却也并非木石之心,他要拒绝一个痴缠自己的女子方法很多,而当着别个女子的面践踏她的芳心,未免有些太过!”
“是吗?”皇甫劲茫然插嘴,“我倒也没有觉得太过啊。”唐赋不去理会皇甫劲,“程兄也是男子,若戏中人换了是程兄,我相信程兄即使不能接受爱慕自己的女孩子,也还是会顾念她的多情善感,尽量不伤她的心。”“抱歉,我不是少坊主以为的情种。”程西樾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多情善感是女孩子做蠢事的原因,我为什么要顾念?她以为芳年可怜,会有佳期如梦,不知世事多有杀风景的。我不怕伤她的心,若可以让她及早回头,省去大家的麻烦,伤一下她的自尊心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说‘不伤她的心’,不是指她的自尊心,是指她的痴心。”唐赋语气无奈地说明,“程兄戏文多情,你一定能认同,一个人为情所困的痴心总是值得珍贵、值得怜惜的。”
不以为然的神情消失了,程西樾终于面无表情,“我懒得认同什么劳什子痴心。心若太痴必失自尊,没有自尊就不值得珍贵、怜惜。等那颗没有用处的痴心受了伤,犯过傻的人就会醒悟过来,还是自尊更要紧。”唐赋一时愣住,不懂这专写多情戏文的少年口中何以说出如此冷话。程西樾走过唐赋身边,转头去看廖羽迟,“房东先生,我坚持请客,不过是想抵消搭乘你马车的费用,等一下你不要吃太多。”不等廖羽迟答话,他往一张空桌子走去。“老程哥要请客?难得!难得!偏不轻饶了你!”皇甫劲跟去。唐赋看着程西樾瘦削的背影。“小羽,上回我说程西樾似乎多情,大概是我错觉了。那个人虽然善感,却不多情。他看似多情的戏文,全是闹着玩的游戏文字。” 廖羽迟沉默。等那颗没有用处的痴心受了伤,犯过傻的人就会醒悟过来,还是自尊更要紧……廖羽迟想着程西樾方才的古怪话。他又想着程西樾讲述风铃时的古怪话:敏感已经是愚蠢的负累,哪里还禁得起多情?越是敏感越需要无情……廖羽迟第二次来广林巷作客,小屋门前的桃树开了花,程西樾有了一套待客的茶具。
“多谢程兄留下这套茶具。”几天前来访程西樾不遇,那套普通的素瓷茶盏是廖羽迟托邻居转交的,他曾担心程西樾会拒绝接受。“房东先生不要羞我了。”程西樾淡淡一笑,“你拿出让邻居一家感激的价钱买下这处房子,在他们眼里是大好人,我若拒绝你的好意,在他们眼里就是不知好歹的怪物。”
“程兄,我不是……”廖羽迟讷讷起来。他们坐在光线暗淡的斗室,低矮的小窗外,正当时的桃花开得十分照眼。
廖羽迟想起几天前和程西樾一起在花街卖桃枝,那时桃花季节才开始,现在城里的花期已经过了太半了。“程兄的桃花开得比城里的晚。”廖羽迟看着窗外明亮的花树,试着另一个话题。
“山高气寒,有些地方的花期还更晚些。”程西樾也看向花树,配合廖羽迟的新话题,“若能在某一个春天开始的时候入山,一路迎着先后启发的花期往山深处去,那情形会如同接连度过几个春天。”微风摇动花树,几枚花瓣过窗而来,悠悠旋转着落在放着茶盏的小桌上。
接连度过几个春天吗?廖羽迟微笑着看茶盏里的落花,“程兄,我们就去实行一回,明年的春天开始时,我可以来邀程兄一起入山。”“明年的春天?”程西樾垂下看花的眼睛,“世上的事情好象皮影戏一样,那剧情一刻间就可以白云苍狗,谁能预期明年的春天可以去到什么地方。你我做人勿痴,各自只顾眼前罢。”
依旧是,无情的话。越是敏感越需要无情。似乎天生敏感的程兄真的相信这个道理,真的以此自勉。
那天回城里的路上遇见程西樾,廖羽迟曾经试图劝说程兄辞去乐坊的工作,“想请程兄去我家的字画行,虽然是小店铺,客人都很斯文,我想程兄……”“房东先生又来滥好人。一个人再不济,也背得起自己的负累。房东先生若想承担他人的负累,未免太多事了。”程西樾打断廖羽迟时,面色阴沉又冷淡。那时廖羽迟将没有说完的邀请收回,送程兄赶去乐坊交话本。在程西樾眼里,廖羽迟不是可以帮他分担的人,也不是可以相约下一个春天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的人。廖羽迟知道自己和程兄不是朋友,只是同窗。但同窗也是可以彼此友善的。
可是廖羽迟想起程兄说过,“同窗就不是陌生人?”自己和程兄只是同窗,也许只是陌生人……一些小小的感触在廖羽迟心里发生,廖羽迟怀着让自己迷惑的感触,很久没有说话。
“房东先生,关于西樾的房租,可不可以再缓些时日?”程西樾打破沉默。
“……可以。”廖羽迟想告诉程西樾,自己不需要他的房租。可是廖羽迟没有把话说出来,因为廖羽迟又想,程西樾不会愿意听到这话。“走之前,想收拾一下院落里的草。”廖羽迟从茶凉的桌前立起。第一次来这里做客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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