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书塾》第34章


束,有过怎样的痛苦和喜悦。那两个人曾一起参过了思住持至今参不透的禅,偶然得到的旧曲谱,是他们一起参禅的佛经。
“我不再收集旧曲谱了,象房东先生《凤求凰》那样值钱的曲谱不多。”
原来西樾兄从前收集旧曲谱不是为了喜欢,只是为了出卖赚钱?觉得西樾兄说的不是真心话。虽然知道西樾兄说的不是真心话,廖羽迟还是觉得失落。他曾经很用心地为西樾兄寻找旧曲谱,为此还拜托了城里离家不远的两处旧书铺。她从怀里取出薄薄一本新近缝合过的曲谱,久久拿在手里,不翻看。想在阁楼里寻觅一个妥当的地方,然后丢下它。她迟疑着走过一处又一处书架,始终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也许是舍不得丢下,舍不得丢下,所以找不到丢弃它的地方。是本没有价值的箫谱,西夏的写序人拿它当宝贝,说此古曲已在中原绝响。
它终于绝响的原因,不是因为曲高和寡,而是因为它太难为吹曲的人。是两首箫曲,各自学时都很费工夫,学成后各自吹来,又平淡无奇。非两首同吹不见妙处,然两首同吹,又要求吹奏者的手、耳、心神都达到炉火纯青、熟极而流的默契。没有人愿意独自花费时间,学吹平淡无奇的曲子。遇见有缘同学同奏的人很难。即使遇见了,达到心神默契也难。终于有了默契,吹出了千里流响、一同归海的美丽旋律,然世事总是好景难长,变换的人情终会毁了默契,它终会绝响。有许多古曲都已经绝响,没有人能为它们一一哀悼。收集旧曲谱,徒然收集了那些古曲落在纸上的遗迹,也不能让它们活过来。她十五岁时,祖父回到故乡,空闲时常常吹《赴海》。一个人试图同时吹两首曲子,这边断了续那边,总是不能完整。她曾经提出,她可以和祖父合箫来吹。祖父丢下箫管,“已经死去的曲子,学它无益。我有两个弟子偶然得到它,在意地学起来,终于吹得完整,救得它活转来,结果得了一场偶然的苦难。”祖父临终前承认她的父母是自己当年在青叶的弟子。知道那两个弟子就是蕤和东木君后,她在来青叶的路上熟读了曲谱上篇,盼着将来能见到只在祖父口中听过的下篇。如今见到了下篇,她却不想读它了。一个人学两个人才能吹的曲子,很寂寞。师兄推辞再三也未能推却师弟之意,只得陪着一起学箫……蕤当初似乎是强要东木君一起学箫的。蕤不该勉强东木君。再怎么寂寞,也不要希望有另一个人同学这曲子,终于吹得完整,救得曲子活转来,然后赢得一场苦难。她将那缝合起来的曲谱久久拿在手里,不翻看。“西樾兄,这曲谱……”西樾兄不再收集旧曲谱了,可是似乎还珍视这一本。
她起身,将曲谱递在他手里,“已经不要的旧曲谱,好笑自己又不能丢下。想请房东先生离开时,随意将它放在这阁楼某一处。”西樾兄递过来的曲谱,似乎就是唐赋所说的那本旧箫谱。唐赋问他,知不知道程西樾的话本变了风格情绪。他不知道。“上回我说程西樾虽然善感却不多情,看似多情的戏文,全是闹着玩的游戏文字。如今看来似乎我又错觉了。”唐赋说程西樾的新戏文没有了从前游戏时的轻快。唐赋又问他,知不知道程西樾所藏一本箫谱的来历。他也不知道。从未听西樾兄提起过什么特别的箫谱。“程西樾不对你提这些,可见你和程西樾还不是太接近。不过,也幸亏你是个木讷的家伙,否则我怕你……”唐赋的话没有说完。唐赋似乎对西樾兄含着猜疑,廖羽迟不懂朋友为什么要戒备西樾兄。从未听西樾兄提起的箫谱现在拿在自己手上。西樾兄放弃它了。廖羽迟看着程西樾走下木梯,没有招呼自己一起走。“房东先生,当初买下我祖父那处旧房子,是偶然么?”她在木梯中间停脚,“那巷子里也有其它可以用作画铺的房子,所以房东先生遇见我,只是偶然。”“买房子是我父亲做主,不知道是不是……”不太明白,西樾兄是提了一个问题,还是根本没有提问题。“一个偶然而已。我竟然也会在意,一个偶然。”祖父的许多教诲犹在耳边,她不能遗忘的,关于人生原本寂寞,惟有无情才能避免苦难的箴言。廖羽迟看不见木梯上的西樾兄是什么表情,只觉得西樾兄的声音里含着冷淡的凄楚。自己遇见西樾兄也许的确是偶然,廖羽迟喜欢这个偶然,为何西樾兄却似乎伤心了?西樾兄走下木梯,屋顶上的廖羽迟一路看着西樾兄的身影穿过藏书室的其它建筑,消失在书塾后园游廊的转折处。他收回目光,看西樾兄留在自己手里的那本旧曲谱。想请房东先生离开时,随意将它放在这阁楼某一处……有一刻他很想将这曲谱交给唐赋,听一听乐坊大公子对它的评语。最后决定照西樾兄说的做,将它随意留在这里,随意留在没有分类的杂乱的书堆里。
西樾兄已经不要又不能丢下的旧曲谱,他愿意替西樾兄丢下,如同他愿意帮西樾兄遗忘所有不愉快的旧过往。
第十一章 坊间
年年陌上生春草,日日楼中到夕阳。——宋?晏殊三籁乐坊热闹如常,软帘下端坐着粉妆玉饰、娇音婉转的歌娘,画廊里行走着翠袖霓裳、身姿妙曼的舞姬。百草千花引来紫蝶黄蜂,喧闹、调笑、沉醉着的各色客人,将楼台当阡陌,在这里赏游汴梁城又一个春日的旖旎风光。唐赋从教练房后面的小厅出来,经过中门时,笑着化解了坊中几个小厮的围拥,救出表情困惑又心不在焉的廖羽迟。廖羽迟擦去额角的微汗,“你家乐坊和从前不同,好像热情了许多。”“三籁乐坊一向都是这么热情的,你从前来因为有我陪着,小厮们不必缠你。如今你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他们对落单的客人是尤其要照顾的。”唐赋领着朋友穿过中门,走上一条长长的回廊,“你终于也独自进了乐坊的门,值得纪念!”“听你说西樾兄的皮影戏和从前不同,来看看。”想知道西樾兄和从前究竟有什么不同。
原来程西樾才是小羽来这里的原因。唐赋看着木讷的朋友经过一群迎面而来语笑嫣然的女孩子,却垂着眼睛目不斜视,将她们投在自己身上的热情眼神忽略得干干净净。有点忧心。唐赋先前才得到皇甫劲的报告:情况不妙啊,从前我们担心小羽被他那阴险房客当作冤大头,担心得一点没错!如今小羽好像被姓程的小子下了障目咒,那小子一不在小羽眼前,小羽就迷路似的到处找!也许是皇甫的夸张,皇甫一向夸张。但唐赋还是决定做点什么。“只看皮影戏太单调,你既然来了,索性在坊间花费些银子,也亲近一下坊间的女孩子们。”唐赋笑着启发朋友,“多少学着领略些儿女情长的滋味,才算不枉此行。”“你家的生意近来不好吗?”从前来这里,唐赋虽然笑他懵懂,却一直替他在女孩子面前解围,怎么今天反劝他亲近她们?“就当是我请你关照生意也行,我也是想你长大些,多些见识。”唐赋笑得无奈。
皇甫劲报告:可恶那姓程的小子不但从来不交房租,小羽还要大雨天半夜送醉酒的臭小子回家!不得已在广林巷过夜,可第二天臭小子连顿早饭也舍不得给小羽做,趁着小羽没睡醒自己先逃家,去渔舟那里吃免费的!小羽曾和醉酒的程西樾同眠,逼得程西樾醒来后狼狈回避,他自己还茫然无所觉,实在不开窍得可怜。不过,唐赋担心后知后觉的人一旦知觉,会变得没救。“女孩子其实也是一门学问,好比她们如何可爱,或者如何奇怪。不如今天你就在我家坊间领会一回这门学问,免得去别处求学时吃亏。”也许小羽能在坊间遇见某个让他喜欢的女孩子,象其他少年人一样,心动神摇地迷糊过一阵子之后,自然有了免疫力。唐赋但愿懵懂的朋友对程西樾一直只有同窗之谊。程西樾将来终会变成柳重樱,而柳重樱和小羽没有一点关系。廖羽迟腼腆一笑,不去回答唐赋的调侃。唐赋正要对朋友继续关于女孩子的指导,却见一个衣饰很简素、体态很妖娆的女孩子在回廊那端出现。言笑自若的唐赋立刻表情一变,成了神气严整的乐坊少坊主。“少坊主好稀客,难得在坊间见到你呢,身边要不要人陪侍?”舞娘碧翠说起话来还和从前一样甜腻,不过媚眼用得比上回在酒肆为皇甫劲客串“懂事女子”时更成熟了。“我不用自家人费心。”唐赋对美人的体贴不买账。与自家乐坊的女孩子保持距离,是唐少坊主向来的行为准则之一。但碧翠姑娘每每让唐赋觉得,她认为自己可以是三籁乐坊女孩子中的例外。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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