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天使》第4章


“还真符合科学精神。”他嗤笑。
“第六感一直是我最忠实的好朋友。”
“除了第六感,你还有什么好朋友?直觉?想像?还是作梦?”
“取笑一个不擅长辩论的女人,你有失厚道。”
她的自嘲引发他的大笑,抚著肚子,他弯腰笑不停。
“好吧,为了我的有失厚道,我向你赔罪,我有一个沙发,如果愿意的话,你可以睡在沙发上面。”
他的提议同时吓著两个人。
他怀疑自己的动机,却无法反对这个提议,小小声音在心底低语,他要留住这个女人,别教两人错身而过。
碰到这种邀约,你怎么处理?聪明女性懂得防人,敏感女生会婉言拒绝,程黎既聪明又敏感,她不可能不懂这些,可是,她点头同意了。
为什么?他的眼神容易说服人?他的态度诚恳得让人难以拒绝?都没有,但她信任他,出自直觉。
“我很乐意睡在你的沙发,希望它够大。”
“以你的身材而言,它足够你翻身。好了,你的行李呢?”
他迅速将自己的行为解释为同情,当年他来到这里,若不是房东太太对他伸出手,他早已妥协,乖乖回去当他的总裁大人,所以眼前他的行为,属于高尚圣洁。
她指指自己背上那只收纳两件衬衫牛仔裤,和简单盥洗用具的包包。
“你就这样子来到法国?”无法置信,至少当年,他还有一件大行李。
点点头,在物资充足的世界里,她过惯简约生活,就是在台湾,她的房间也简单得可以。
“不行吗?我以为准备得够充分了。”她眉开眼笑。
“算了,我们先回去。”说著,他转身往前行。
他的脚很长,大大的步伐一跨,她得小跑步才追得上,所以她专心勤奋,紧紧跟随他的背影。
他很高,走在不高的法国人群中,他高出半个头。她一直想不透的熟悉感,在他询问她的旅馆时,程黎想清楚了,他有双和“大哥哥”一模一样的眼神,尤其在作画时。
世间有无数种职业,有人喜欢自己的工作,有人不喜欢,不管喜欢与否,多数的人以努力来换得三餐温饱,少数人将灵魂用在工作上。画家是这样的工作,他们卖技巧换得生存,再将生命投注于绘画之中。
对于这样的人,不管成功或失败,都该给予喝采,可惜,听得到掌声的艺术家太少,多数的艺术家总是默默地燃烧生命,做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在他身后跟著,程黎有点累了。
然而越跟他,不安的心越见沉稳,眼睛看他、鼻子闻他,不说话的嘴巴喃喃地扯出别人听不到的话语。
这是安心,疯狂地对一个陌生男人的安心,她的下意识、直觉、第六感……所有的“好朋友”都跳出来,为她不合理的安心作支持。
程黎笑开,笑容在他身后扩大,她从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但在他宽宽的背后,她居然看见未来。绕进小巷子,高高的石墙是法国典型建筑物,巷中的房子不高,只有三四层楼,房子很旧了,但每个房间都有一个阳台,许多住户在阳台上面种花花绿绿的鲜艳花卉。
“到了。”停下脚步,他回头对程黎说。
她跟他走进屋内,房子很大,有些阴暗,窗户透进来几方阳光,照著坐在摇椅上的老太太身上。
看见晁宁进门,她堆起一脸笑容说:“回来了,今天生意好不好?”
“还不错,先付你一个星期房租,另外,这幅画免费赠送。”他把画送到老太太眼前。
推推金边眼镜,凑近仔细看,她满意极了。“你画得真好,明天我拿去裱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功。”
“多谢赞美!”每每面对房东,总让他轻松惬意,她是个体贴懂人且风趣的老太太。
“咦?你带朋友回来?”在晁宁身后,她看见娇小的身影。
“嗯,她是我台湾的朋友,到法国玩,想在我这里住几天。”不想长篇大论解释为什么带陌生人回家,他用最简单的话带过。
程黎朝老太太微笑点头。
老太太拄起拐杖,走近看程黎。“你们台湾的女生都这么漂亮?有吃什么东西保养吗?”
“有啊!她们习惯吃仙丹。”晁宁笑说。
“若不是我老得走不动,我一定要飞到台湾,吃吃你们的仙丹。”
她笑开,眼角处出现密密麻麻的鱼尾纹,深烙的纹路让她看起来更加和蔼,卸下心防,程黎伸出手和她交握。
“听到没,下回到法国不可以空手来,要带两盒仙丹。”他转身对程黎说。
她点头,笑著应和。中国女人的仙丹是什么?加味逍遥散还是六味地黄丸,这些她恐怕要花点时间研究。
“小女生,我告诉你,他的画棒极了,我的房子租过许多画家,其中,我最看好他。”竖起大拇指,她对晁宁比比。
“你对每个房客都这么说。”攀上老太太肩膀,他一派轻松。
“除了你之外,可没人敢欠我房租,要不是看上你的才华,相信你的未来无限光明,你以为我那么笨?”
“谢啦!不能再陪你说话,我赶时间,我先把她带上去。”向老太太挥挥手,他拉起程黎走向楼梯,一面走,他一面回头对程黎说:“房东太太人缘很好,经常不在家,能碰上她,算你运气不错。”
她的运气当然不错,否则怎会在来到法国的首日碰到同乡人?怎会在他眼神里找到曾经熟悉?更怎会打入他的生活,成为他未来的一部分?
打开房间,他迅速将画具放下,转身对程黎说:“等一下我要到PUB打工,你可以在这里休息。”
程黎直觉比出几个手势后,才想起他看不懂手语,立刻拿起纸笔在上面写字。
“我不能跟你去吗?”她不想和他分离;
分离!?多奇怪的字眼,他们不过是认识半天的陌生人,她怎能感觉自己已经和他熟悉?
摇头,她努力摇去自己的唐突。
“不行,你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时差调整过来,否则未来几天会昏昏沉沉。想观光?身体将是你最大的敌人。”他拒绝。
他是对的,一整天下来,脑袋的窒息感加烈,虽然心底有无数雀跃,脚步却免不了疲惫。
点头,她同意他,拿下包包,却发现没地方可摆。
四下打量,他租的是一个十坪大小的房间,除了一张双人床、一个旧沙发、简陋的衣柜和迷你厨房外,还有一组小小书桌,所有空位都让画具占据了,想走路也得另辟空间。
“冰箱里有些食物,肚子饿的话不要客气,浴室在门后面,记得马桶和莲蓬头不能同时用。”他一面说话,一面把堆在沙发的厚重书本,叠到书桌上。
他看著她脸上的疑问,回答道:“是管线问题,你用冲水马桶,冷水会立刻做补充,莲蓬头里的冷水全拿去补充马桶,流出来的热水会烫熟人皮。”
懂了。点点头,她看他跑出房间,关上门,三秒钟后,房门被打开,他又出现。“这里的自来水可以生饮,口渴的话,到浴室接水。”
来不及等程黎回应,他快迟到了,冲出房门,他闷闷自问:“那么担心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借住几天的同乡人。”
晁宁走了。程黎环视房间,真乱!
偷偷吐舌,卷起袖子,就从……那张乱得不像话的床铺开始吧!
抹布、水桶加扫把,她用最简单的工具把房间弄干净,东西归类好、灰尘除尽,房间陡然增加好几坪,畅行无阻,视线所及处,焕然一新。她绝对是个效率极高的精明管家。
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成绩,她拿来换洗衣物,走进浴室,不多久,浴室里响起刷刷声,半个小时后,晁宁将有一问崭新浴室。
她只带了洗脸的小毛巾,长长的湿发没东西可包,不过她向来随遇而安,梳拢了头发,她趴在沙发上。
真是累了!伸个懒腰,半眯眼,她没有立即进入梦乡,脑袋里想的全是那个好心男人。
他是有才气的,不管他未来是否成为梵谷或张大千,他都是有才气的男人。
碰见他,是她的运气,在两干三百万人口的台湾里,她没见过他,却没想到飞行几万公里,他们迢迢千里,在异乡相识,谁说人与人之间没有缘分、没有心有灵犀?
她睡著,梦境里全是他,他作画的专注、他说话的温儒、他对房东的亲切……
在梦境间,他和十年前的小男生重叠,成为同一个人,他拿著蜡笔在她的图画里添加阴影,说:“有阳光就有影子,有见光面就有背光面……”
她的人生因为他,从背光处走向阳光。
这是他的房间!?
晁宁在门口怔愣半分钟,最后他认出沙发上的小女人,那是他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这算不算女人的魔术?他从没想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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