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珂》第9章


“小少爷!不要爬了!我谢谢你就是了!我真的不要鸟窝儿呀!你快下来嘛!”玉麟已经越爬越高,小雨点急切的嚷嚷声,更激发了他男孩子的优越感。一定要爬上去,一定要摘到鸟窝儿。他伸长手,就是够不著那鸟窝,他移动身子,踩上有鸟窝儿的横枝,伸长手,再伸长手……快够到了,就差一点点……突然间,“咔嚓”一声,树枝断了,玉麟直直的跌落下来,“咚咚”的摔落在石板铺的地上了。
“小少爷!”小雨点狂叫著,扑过去,看到玉麟头上在流血,吓得快晕过去了。“冯妈!碧萝,老闵,老萧……”她把知道的人全喊了出来:“少奶奶,二姨娘,老太太……快来呀!小少爷摔伤了呀!”接著,罗府里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乱。大夫来了,罗至刚从铺子里也赶回来了,嘉珊哭天哭地,只怕摔坏了她这唯一的儿子。老太太更是急得三魂少了两魂半,全府的丫头仆佣,熬药的熬药,送水的送水,端汤的端汤,打扇的打扇……连一向不大出门的雪珂和翡翠,也挤在玉麟房里,帮忙卷绷带包伤口。终于,大夫宣布只是小伤,并无大碍。玉麟也清醒过来,笑嘻嘻在那儿指天说地,惋惜没摘到鸟窝儿。当大夫送出门去了,一场虚惊已成过去,罗老太太开始追究起责任来了。
“是谁让他去摘鸟窝的?”
小雨点一直跪在天井里那棵大树下。自从玉麟摔伤后,她就依冯妈的指示:跪在“犯罪现场”。
“是小雨点儿!还跪在那儿呢!”冯妈说。
“新来的丫头?好大的狗胆!”至刚眉头一拧。“冯妈,去给我把家法拿来!好好惩治她一顿!”
雪珂心中一慌,本能的就往前一拦。
“算了!至刚,都是小孩子嘛!骂她两句就好了!何必动用家法呢?”“你说什么?”罗老太太惊愕的看著雪珂。“她犯了这么大的错,你还为她求情,真是不知轻重!冯妈!给我重打!”
于是,在那棵大树下,冯妈拿著家法,抓起小雨点,重重的打了下去,全家主仆,都站著围观。
“冯妈,”至刚说:“重打!问她知不知错?”
冯妈的板子越下越重,小雨点开始痛哭。跟著奶奶流浪许多年,风霜雨露都受过,饥寒冻馁也难免,就是没挨过打。奶奶一路嘘寒问暖,大气儿都没吹过她一下。现在当小丫头,才当了没多少日子,就挨这么重的板子。她又痛又伤心,竟哭叫起她那离她远去的奶奶来:
“奶奶!你在哪里?你怎么不管我了?不要我了?奶奶!我不会当丫头,我一直做错事……奶奶呀!奶奶呀……”
“反了!反了!”罗老太太气坏了。“居然在我们罗家哭丧!冯妈,给我再重打!”冯妈更重的挥著板子,小雨点的棉布裤子已绽开了花。雪珂忍无可忍,往前一冲,急急的喊:
“够了!够了!别再打了!娘!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受得住啊?娘!我们是积善之家,不是吗?我们不会虐待小丫头的,不是吗……”“格格!”翡翠惊喊。来不及了,罗老太太的怒气,已迅速蔓延到雪珂身上。她转过头来,锐利的盯著雪珂。
“你说什么?虐待小丫头?你有没有问题?这样偏袒一个丫头,你是何居心?看来,你对于‘下人’,已经偏袒成习惯了?”一句话夹枪带棒,打得雪珂心碎神伤。至刚斜眼看了雪珂一眼,是啊!这个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女人,在罗家待了八年,像一湖止水,就没看到她对什么人动过“感情”,这种时候,却忽然怜惜起一个小丫环来了?
“冯妈,家法给我!”至刚大踏步跨奇书电子书上前,一把抢下了家法。
“至刚!”雪珂惊呼。“打小丫头,也劳你亲自动手吗?”
“如果她能劳你亲自袒护,就能劳我亲自动手!”
至刚怒吼一声,板子就重重的落下,一下又一下,他打的不是小雨点,是他对雪珂的怨,对雪珂的恨。小雨点痛得天昏地暗,哭得早已呜咽不能成声。雪珂不敢再说任何话,只怕多说一句,小雨点会更加受苦。但是,看著那家法一板一板的抽下,她的泪,竟无法控制的夺眶而出了。
“好了!够了!”终于,老太太说话了。
至刚丢下了板子。一回头,他看到雪珂的泪。
“跟我来!”他扭住雪珂的手臂,直拖到卧房。“你哭什么?”他恶狠狠的问。“哭……”雪珂颤栗了一下。“好可怜的小雨点,她莫名其妙,就代我……代我受罚!”
“你知道的!是吗?你就这样看透我!”至刚咬牙切齿,伸手捏住雪珂的下巴,捏紧,再捏紧,他恨不得捏碎她,把她捏成粉末。“不要考验我,我不是圣人,你让我受的耻辱,我没有一天忘记过!总有一天,我会跟你算总帐的,总有一天!”
雪珂被动的站著,什么话都不敢说。
这天晚上,小雨点昏昏沉沉醒来,只见到雪珂正用药膏,为她涂抹伤口,她涂得那么细心,她的手指,如此温柔而细腻,小雨点觉得,就是有再多的伤口,也没什么大关系了。上完了药,翡翠已拿来一床全新的被褥,为小雨点轻轻盖上。雪珂拉著被角,细心的塞在小雨点身子四周,一边塞,一边对碧萝说:“你要帮忙照顾著她,因为小雨点儿伤成这样,一定要趴著睡或侧著睡,别让她压著伤口,好不好?”
“是的,少奶奶,我会的!”碧萝应著。
雪珂凝视著小雨点,不知怎的,泪,又来了。
小雨点用胳膊撑起身子,十分震动的抬起一只手来,为雪珂拭著泪,她痴痴的看著雪珂,痴痴的说:
“少奶奶,你怎么对我这样好啊?刚才为我求情,现在又亲手为我上药,还给我一床新被子,还为我掉眼泪,我……我不过是个小丫头呀!”雪珂无言以答,只感到心痛无比。那种心痛难以言喻,像是自己的心脏和神经,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著,捏得快要碎了。雪珂9/28

这天是阴历十五。每逢初一和十五,雪珂照例要去庙里上香。以前在北京时,她去香山,去卧佛寺,去碧云寺。现在到了承德,她最常去的是普宁寺。其实,去普宁寺是罗老太太的习惯,初一、十五也是罗家上香祈福的日子。对雪珂来说,任何庙宇代表的意义都一样,任何菩萨代表的意义也都一样。站在菩萨面前,她已不再为自己的未来祈祷,只为远在天边,音讯全无的亚蒙、孩子、周嬷祈祷: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恨绵绵无绝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天,三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罗家全家到了普宁寺。
寺前,有一个大广场,场中,照例有各种小贩在卖东西,有的卖香烛,有的卖捏面人,有的卖鞋子,有的卖风筝和日用品……庙前,总是满热闹的。来上香的达官贵人和善男信女,多半都扶老携幼,所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几乎各种人等,都会在庙前来往穿梭。
这天,罗家大小,到了普宁寺,这天,高寒主仆,也到了普宁寺。寺边,有一棵大树,高寒隐在那棵大树下,已经足足等了两个多时辰了。阿德骑著一辆脚踏车,在寺前寺后,广场上,偏殿上,马路上……各处巡逻。不时骑过来对高寒简报一下:“还没看到他们来,但是,他们一定会来的!我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不会出错的!”
过了一会儿,阿德又骑过来,再三叮嘱:
“少爷,见著了人,你可不能莽撞,先远远的瞧一瞧是怎么个情景再说,她身边一定跟著许多人,你可别打草惊蛇,弄得不可收拾!”“阿德,”高寒压抑著,叹口气说:“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知道轻重厉害的!今天,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要先看看,王爷说她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到底是真是假……”“嗬嗬,少爷,”阿德瞻著高寒,摇摇头。“我对你还真有点不放心,你怎么可能看一眼,就知道人家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会知道的!”高寒深深的呼吸著,眼光落在每一辆新到的车子上,搜寻著记忆中的身影。“我只要看一眼,我就能‘断定’她在过怎样的日子……”他陡的一震:“来了!”他全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来了!这三辆马车,一定就是了!”
第一辆车子停下,冯妈扶出了罗老太。
第二辆跟著停下,翡翠搀出了雪珂。
“翡翠!雪珂!”高寒低喊著,再也看不到其他下车的人了,他的眼光死死的盯著雪珂。雪珂雪珂,这名字,在醒时梦里,都呼唤了千千万万次!这面庞,这眼睛,这身形……在每个记忆中,都如此鲜明。而现在,雪珂竟在眼前了!依然是秀发如云,依然是身材袅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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