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_南山孟姜》第6章


赵长庚心底透凉,强烈的失控感将此际无处着落的猜忌彻底放大。老板或许是对的,提前将他从这个危如累卵的局面中抽出,不仅是保他,也是保老生。哪怕整个津常地下联络网为此彻底洗牌,只要像老生这样打入敌内的钉子留住,他们的元气便不算散了,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潜藏在书册间的光影仍坚定而持续地交替着,不急不乱:2019 2502 99760 0132 6382 4190 0055 9975(应星,你走眼了。)赵长庚沉默,这的确是他的失职,无可推诿:5120 0007 8126 0417 5710 0433 9975(职下听凭处分。)
对面却不应答,只道:2974 0057 3677 3195 3928 1129 9976 0110 0132 3807 0961 4104 6500 0118 0637 6586 4292 1395 1730 0086 2076 7181 9975(此事牵涉甚大,以你现在的身份去办确实强人所难。)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长庚心里有数,老板虽不责怪于他,但事情也到此为止,不会再容人插手。当下略一沉默,但问:1906 1032 4809 1827 8010 5710 3810 9981(情报组怎么处理?)那边答得不带任何犹豫与温度:5071 6016 4251 9975(老规矩。)
老板手下不是只有一个老生,整个联络网也不可能只有一套班子,否则就这样让敌人一击即溃,他们也不必在华中混了。大规模的内部清查下,所有涉及人员,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是每个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员都必须承受的。赵长庚不由皱眉:6719 3194 1873 9991(那消息……)
对面答得倒是爽快:0250 4104 9975 2974 5071 3932 7236 1764 5071 3932 9976 4786 7687 0008 6934 9976 1124 2623 7227 9975(假的。此老生非彼老生,纸鸢不错,够机灵。)语毕不待反应,旋即又吩咐道:0093 2519 0360 7820 9976 5071 0966 2455 9976 2589 0086 2990 0132 0932 4920 4541 9975(今晚八点,老地方,有人带你回总站。)
无数细小的浮尘在眼前摇荡着,阳光阒然游转,攀上微微发卷的书角。赵长庚挪开目光,手指在缝隙间无声敲打:2508 9975(是。)时值午后,上珧国大图书馆顶层,安静得已然听不到多余的声响。
第6章 Ⅳ 启明第二
中华二十七年,三月二十日,晚。
东日军方第三次轰炸渝川的消息传至津口,一时间,街头巷尾尽被报童呼喊号外的声音充斥。七时,久川重义从南滩平安桥一带转回,走进位于广宁路上的向日新闻社,手中已然多了份墨香犹烈的《聿报》增印传单纸。
自上月辛已日,东日陆军飞行第十二战队联合航空兵团第一飞行团,对中华政府迁都后的临时落脚点进行小规模试探性空袭至今,累计已有数百人丧命,上千房屋被毁——中华方面粗略统计的数据,从当地几份颇有发行量的报刊中便可初见端倪。
不出意料,这些消息同样也将被军方收集,作为无数军事资讯中的一份,供军方高参们研究分析,并为接下来的战略性轰炸做准备。亦或者,被东日步兵二十三旅团会议室那面战争屏风画所遮蔽着的、三五个田野绿军装中,就有北井茂三的身影。
但久川重义很清楚,这些信息已不是如他般在华东侨记者有资格获取的。军方及其被架空的天皇不需要他的臣民知道这么多,他们只需要那些或匍匐于泥土或安寝于绘羽的肉身,拿出血与□□,像遍布四岛的短暂绚烂后归于寂灭的樱花,狂热而纯粹地投入这场谓之神圣的战役。
所有关于真实与理性的思考,都已经不重要了。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中华方面控诉人间惨剧的方块文字摇身一变,换做流畅华美的东日语言,为胜利锦上添花,歌功颂德。于是将会有更多人相继献身于这片祭坛,堆叠起的白骨也成为以供瞻仰的别致之美。
多么荒诞呵,久川重义想。
他是亲眼见过轰炸的人,中华二十一年,他看着饴色的飞机从平安桥北掠过,将六枚□□相继投入津口印书局,五层楼房成为空壳,烟尘蔽空,碎纸扬过周边数条街区。有一对夫妻死在里面,外衣残片就在门口烧焦的那棵老槐枝头挑着,破旗似的随风扬起——他们是印书局请来校勘古籍的学者,在东日战机的轰鸣中抢下百余册孤本。
与灾难擦肩而过的人们围观着这场变故,叹息说:不值啊,书能比命重要吗?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人呆气吧,认准的东西,豁出命也要坚持。久川重义明白,在他们眼中,这些陈旧甚至于残败的卷帙,所代表的不仅仅是经史子集本身,那是文化,是历史,是中华数千年来延绵至今的不可复制的根系。
可是文史终究没能救得了他们,他们也没能救得了文史。世情就如那一声暴响在耳边的厉喝,严酷而赤/裸:这是个枪膛决定一切的时代!
绍御大袖下,拳骨隔着脆薄的纸页抵住茶色桌面,久川重义望向窗外,仿佛真能从那苍茫的夜幕上找到战机掠过的尾迹。然而仅片刻,他的目光便从天边敛回,越过窗台一排葱郁的盆栽,落在铺于桌面的报纸上。然后他伸开手,缓慢捋顺着那些压出的折痕,仿佛上古先民托捧起全氏族的图腾,恭谨近于惶恐。
无人知道这一瞬涌上心头的悸动:窗边那盆花叶万年青,不见了——除却手中电台,这是他与站里唯一的人工联络方式。像他们这些人,身在东日重军覆盖下的沦陷区,每一次使用电台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若非必要,更多时候,消息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角落间流动的。
作为链条上的一环,久川重义不知道盆栽那头是谁,那边也未必清楚他个人的存在——这恰恰是最安全的选择——老板的指示由彼方传递而来,而他只需要根据情势选择一个恰当的方式回应。极少数情况下,也可能有其他情报辗转藏进盆底,一旦出现,即说明对方小组遭遇重创,不得已打乱正常传递顺序。
而今潜身数月,如后者般特殊的状况并未发生,却面对着一个更为滑稽的局面,久川重义笑不出来。谁不知道,月初以来,喜蛛暴露已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东日特侦处无孔不入,行动之果决,手段之狠辣,连已方作战部里的将官们都颇为诟病,中华督统局整个津常地下交通网更是保持静默。这种时候,按理不该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正因如此,他没有贸然撤下用作信标的盆栽,可未曾想到,他没做的事情有人替他做了。除此之外,屋内内一切正常,甚至连窗头余下的几盆绿植也都被极其均匀地摆放好。没有任何侥幸,久川重义明白,自己的身份正被人攥在手心,像七寸受制的蛇,甚至于每一口呼吸,都是对方饶的。
无论那面是敌是友,无论盆中有没有夹藏消息,这样的失控就意味着绝对的危险。久川重义长久站立着,这时候报社鲜少有人,偌大的空间里寂静异常,充耳皆是气流在胸腔间震荡的回声。走廊中传来渐响的脚步声,行至门前,似有一瞬停顿,旋即便是刻意放轻的开门声:“久川桑,您在啊!”
声音的主人立在门口,穿着件略显随意的棉麻质白茶着物,踩玄色鼻绪下駄,手里卷份号外小报,神色尴尬:“我在路上听说帝国飞行队重创中华战时首都,所以回来看看……”工作上的事情久川重义从不遮掩,之前带回的报纸就明摊在桌面,此际见其视线游移,目光闪烁,便知他打得什么算盘。
眼下天道圣战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向日新闻社特别辟出专栏,宣扬天皇泽庇下帝国勇士的英武战绩。久川重义是这方面的特约记者,只要他愿意,现成的版面等着,但作为助手的田中留吉,却没有多少出头的空间。这次轰炸来得突然,预先没有泄露半点儿消息,又恰逢久川重义应邀参加东侨圈于晚间举办的宴会,若能抢在第一时间交付稿件,对田中留吉来说的确是个机遇。
久川重义心中彻亮,却不点透,只如常说道:“我还有些事情,今晚不加班了,报道的事情就拜托留吉君上心。”说完便当真不再多看一眼,任由那份号外横在归放整齐的书桌上,仿佛这个可能让对方一跃成为正式记者的机缘,的确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门前田中留吉听得却是一愣,心中纳罕,咬不准这是洞悉一切有意成人之美,还是根本未曾察觉。或许也没什么区别:久川重义的兄长久川重仁是东日驻中华新闻社中最出色的记者,他自称为延续亡兄理想而来,却早在无形中继承了那人遗留的所有光环——一两篇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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