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_南山孟姜》第22章


,谁要随身带点儿好货,不被生生扒几层皮都别想过。说来也是,城里但凡有门路的人家早就闻风走了,剩下的碌碌蚁民除了做人砧上鱼肉还能如何?
画像铺掌柜擎着烟袋,边回想近来零零散散听闻的消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脸上倒没露出多少市井小民迫于生计的愁容。他将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面前本该平阔,而今却满目疮痍的街道,眼里渐渐凝聚出一个人影。那是个穿着月白色细布长衫的年轻男人,身后背着板子,随手拎个不大的藤箱,看得出有些讲究,但通身行头明显沾染尘土,显得整个人尤为狼狈,大约不是生活潦倒无以为继的穷画家,就是哪个书画学院迁校滞留的教师。
男人沿路走走看看,视线穿梭于各家铺面高悬的幌子间,似乎在寻找什么,看到这里时,眼中突然闪出光亮。他急步走近,看门边抽闲烟的人像是主事模样,脱口便问:“掌柜的,收画吗?”话说出来才觉得唐突,到底抹不开面子,又讷讷解释道,“原是跟人去夏口的,路上走散了,盘缠没剩下,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会画几张画,您要是瞧得起上……且帮帮忙吧!”
掌柜插手端详着他,似在估量眼前这落魄文人到底有几两才气,片刻,手里烟袋子打个弧,应声说道:“进屋细看吧。”言罢余光向四面一兜,看周围并无异样,这才放心领人进屋。铺面事实上是个临街的民居,门头处直接改成间房,外面看不出来,走进里内仔细打量才能看出几分。掌柜的直把人领到屏墙后头,这才又从头到脚看过一遍,露出笑容:“好在是回来了,应星兄,你要再沉着气些,老板可就要喊大伙出城收尸了!”
布衫男人此时褪去全身困窘模样,也不以为忤,拱手笑道:“信之兄,你也知道眼下时局,何况总站正是用人的时候,我哪能真袖手旁观?本来想做点儿力所能及的……”说着脸上的笑却再也挂不住,化作一声叹息,“可没想到,才三天,上珧城就破了。”怪不得守军,这帮儿郎是真的拼上了,当时他被困在城外,枪炮声响了整整一天,最后只听见三八□□倒豆子似的往外泄,中正式的枪声却是一个子儿都找不着了。后来那些尸体就堆在城外明沟,天气渐热,有烧不及的已经腐烂膨大,而他除了掩面,无可奈何。
这二人正是督统局津常总站的机要秘书杜诚和如今调动期间的赵长庚。画像铺子便是站里产业,平日布下的闲子,到了这种时候刚好启动,用作城中联络站点也不至引人注意。东日占领長河沿岸的意图比预计中的还要坚决,三日攻下上珧,着实让总站有些猝不及防,许多不及布置的细节只能趁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抓紧备好,否则一旦城中局势稳定下来,东日特侦处与军方联合,再想多作手脚可就难于登天。赵长庚数日徘徊,正是想着顺便勘察地形,重新划定中转点辖域,以确保秘密电台随时能与总站联络。
两人相对站着,几天来城内城外消息陆续听了不少,计较早已转过千百遭,也都知道对方心中忧虑,反而愈发不知说什么话好。最后还是杜诚率先打破沉默,劝慰道:“应星兄,刚回来想必也累得紧,我就不拖着你说话了,快去后院换洗换洗吧,老板还等着回话呢!”赵长庚也知事情轻重,遂不再多做停留,道过声谢,便带着东西从屏后小门退出,沿杜诚所指的方向,朝着后院厢房去了。
连日在外奔波,虽不及战火里滚过的惨烈与辛苦,却也着实风尘仆仆。等赵长庚收拾停当踏进正厅,老板早在正位上坐得四平八稳,只等着他来了。一个孔席墨突,一个好整以暇。看这架势再加上起先杜诚露出的口风,赵长庚即便再愚钝,也知道老板必然是恼了,当下摆出副乖学生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定,叫了声:“老板。”
对面端瞧着他那还湿漉漉的脑袋,似笑非笑:“听说你近来浪得很啊!”说着余光落向右手边的桌案,拈起茶盖拨了拨水,又道,“怎么着,还要我跟渝川打份报告,说他们的电讯精英忧国奉公,眼见兵临城下难以无动于衷,于是出城克尽厥职,不幸与组织失联,现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当日敌军攻城在即,赵长庚扮作百姓出城的确是老板授意,但原意也只是要他与津口行动队的来人接洽,伺机将电台带回城中藏匿,方便下步赵启明入城取用。谁想他走后迟迟未归,倒是潼阳分站发来电报,道赵长庚打听了站里电波的接收范围,说是要为重新布排做准备。老板险些没给气炸:按说上珧沦陷,总站报务后撤,受电台传播距离影响,从头勘察环境、调动相应中转站的确迫在眉睫;然而赵长庚此刻最大的任务是平安赶赴渝川就职,即便被保护都不为过,他倒自作主张地跑去冒险出力,当真要反了天了。
赵长庚自知理亏,只当没听见老板的明朝暗讽,简要解释道:“行动队那边带了个尾巴,等我解决掉回来,上珧已经被围了。我琢磨着这仗好歹要打上几天,既然里面出不来,外面也进不去,我闲着倒不如找点儿正经事儿干。”说完也不管老板消没消气,从画夹里翻出张画着山林俯瞰景观的素描稿,以笔圈点着给他看,“这几处是我们目前的电讯中转点,上珧报务后撤,那么津口两条线里至少废了一条,临兴与姑州断链……”
老板眼看着面前这个素来器重的学生,明知他故意转移话题,到底还是莫可奈何:“电台埋哪儿了?”赵长庚闻言抬头,早有预料一般,应得相当自然,“城南路边林子,第一个岔路西南五十米,歪脖子松下。”老板点点头,算是就此翻过这页。四下安静得能听到摆钟晃动声,他就着赵长庚手头的画纸端量片刻,终于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把个好好的排布图藏进画里,也不嫌眼花!”
三日激战,两天严密盘查,摊子铺得大了,要想迅速隐入地下运行着实不易,一时调转不开也是常事。赵长庚这番举动虽不合规矩,但到底给津常站省了大麻烦,功过相抵也断无抓着不放的理。再看老板反应,知道这关彻底过了,便放心接话道:“城门查的太严,不想点儿办法恐怕带不进东西,莫说别的,就我那块当不上价的怀表,都差点儿给顺走。”回头想想,似也觉得可笑,“好在当初学过两笔,不然还真装不下去。”
赵长庚父母尚在时,曾送给兄弟二人两块怀表,背面用篆字刻着各自姓名。怀表样式普通,也着实不值几个钱,但赵长庚却宝贝得要命,可以说是从不离身。老板当年在学校时曾见过几次,如今再听他提及,脸色立时严肃起来,当场打断话头,皱眉追问:“现在城门难免没有特侦处的眼线,你确定那块怀表再没别人看见?”
老板态度转得蹊跷,赵长庚察觉的同时也便明白他的意思:兄弟二人心性最是相像,赵启明现下正在敌营,且不论来上珧遇见熟人的可能有多大,单这两件怀表,若不经意间露出来,被有心人留意着,就是件不得了的麻烦。所幸他记忆颇好,仔细回想进城时的种种,便确定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当即确认道:“只是寻常东日兵,我会注意。”
虽说赵长庚擅自做主的次数不少,可但凡他行事从来谨慎有加,除了在朱雀的判断上走过眼,经手的事情几乎从无错漏。此时听他这般说了,老板也就不再追究,当下回归正题,掂着几张画纸道:“这边有笔有纸,你去整理出来,再叫上杜诚,今晚就把调度定下来。”说罢又在眼前端详一番,边递送出去,边忍不住低声感慨,“得亏守门的外行,啧,这构图这技法,都生疏成什么样了……”
赵长庚这点儿绘画功底,正是从前学校里空闲时候,从老板这边不当真地学来玩儿的,后来进入三民派,事情多了也再没有心情画下去。现在听老板突然冒出这么句,接画的手顿时一抖,差点没被噎着。心说我要真是您门下高足,这两张画还不一定保得住呢,再说谁家规定扮个穷画画的还得技艺精湛,不兴是水平差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么!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怼回去,只就话问道:“我看城门那儿似乎在查文人,这又唱的哪儿出?”
几日在外,周遭情形摸得纯熟,可城中消息到底滞后。老板抬眼看他,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东日要重开上珧国大。”谁不知晓,北州三关沦陷至今,共荣亲善早写进了课本,娃娃们读书习字禁用国文而通行和字,其断绝中华文化的用意可谓众目昭彰。上珧素以学术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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