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_酆子息》第3章


程立说:“麻烦你们了。”他转身往大巴车边上走,到车头窗口边跟司机师傅说话。
阮昊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
按规矩这辆大巴也要跟前头那辆宝马一样回这边的交警局做笔录的,但一车的学生今天必须要到地点拿准考证,不然明天的考试进不了考场。
交警同志们特地放了行。
程立跟司机师傅嘱咐几句,又跟学生交代自己不随他们一起过去了。
原本他就打算自己开车过来,但早上起床就察觉到身体状态太差,怕开车易出事故,才跟着这辆大巴,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还遇见了他。
他看起来更加高大挺拔。褪去少年青涩,愈发成熟稳重。
他是这样英俊而陌生。
唐满说:“昊子,来照把镜子。”他掏出手机对着他脸,心说:那眼神都要黏在程立身上了。
阮昊瞥了一眼手机屏上的俊脸,摸了摸今早没刮胡茬的下巴:“真他妈帅。”
唐满笑着一拳头抡他肩上。
程立朝这两人走过来。
大雪天,三人行,一个直男两个基,太特么尴尬。
唐满拎着阮昊羽绒服走在最前面,只想走快点缓解这种难以描述的氛围。
到了吉普车前,唐满掏钥匙解了锁,快步走过去要拉驾驶座的车门,阮昊在身后开口:“我来开车,你把手上羽绒服给他,等会儿吃完药在后面披着睡一会儿。”
他走近唐满去拉开了车门,又看着程立说:“这件我穿过,你要是介意就当我刚刚的话没说。”
程立没有接话,心里才冒出头的一些侥幸想法全被打回原形。
唐满顿时觉得手里的羽绒服跟烫手山芋一样。他看看程立,再看阮昊。去给程立拉开后车门,顺便将羽绒服扔到座位上。
他见两人都进车里,正准备跟着程立一起坐后座,瞥见阮昊后视镜里的眼神,又把自己已经弯进去的半边身子挪出来,坐到副驾驶座去。
唐满按着阮昊的要求把急救箱里的感冒药和退烧药都翻出来,又给程立拿了一瓶矿泉水,让他把药吃下去。
“前年同学聚会时就听说你在T大教书,带哪个专业啊?”唐满将药递过去,顺口问了一句。
程立接过来,道了声谢,说:“数学。”
唐满讶异:“我记得你大学读的是英语啊,诶,怎么教上数学了?”
这肯定没弄错,他和阮昊大学都在北京,大一期间和阮昊一起来程立学校玩过好几次。英语专业一向出美女,他为了饱眼福还跟阮昊一起去程立上课的班蹭课。
程立喝水吞药后,说:“后来考研转的数学。”
唐满竖大拇指感慨:“真牛逼。”
这是毫不夸张的赞美。他硕博连读毕业后留校任职,这在同届同学的眼里是无限风光的荣耀。本科专业修英语,考研却文跨理选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数学。
“对了,昊子也数学啊。”他回头拍阮昊肩膀,笑着回忆说:“以前高中时候,你学习成绩就厉害,每次大考成绩在全年级都甩第二名好多分。就是数学这一门 ,从来没有考过昊子。”
唐满笑着笑着自己尴尬了,车内没人附和他。
他一路上想要缓和下气氛,想着话茬子说。可这两人总在沉默。
唐满也觉得没意思,干脆也闭嘴。
半个小时后车终于能动了。
雪越下越大,车内暖气朝后打着方向,温暖如斯。车窗上凝着雾气和不时落上来的雪花,只余雨刷“咔哒咔哒”的动静,再无声息。
车开得很慢,不知往前挪了多长时间,歪在副驾驶座睡觉的唐满被阮昊小声推醒。
阮昊开了车大灯和示宽灯拉手刹,说:“车你来开,小声点。”
说完拉车门下车,开了后车座的门动作很轻地坐进去。
他将座位上的羽绒服摊开搭到程立身上,伸手搭上他额头,果然很烫。
程立几乎是一瞬就睁开眼睛看向他。
阮昊将手拿开,他以为程立会躲。
程立却只是怔怔看他,嗓音有点哑了,轻声喊他名字:“阮昊。”
他已经很久,很多年,没有听他这样叫他了。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也温柔地回应:“我在这,好好睡觉。”
“嗯。”程立安心又依赖地缓缓合上眼皮。
两小时前,唐满还跟他站在大巴车旁边问他 ,怎么看出来程立生病的,阮昊那时候并没有回答。
他并不愿意告诉别人。
即使他们现在比陌生人还生分,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像陈旧却愈合不了的伤疤,他都不愿意和别人分享。
他生病的时候面上是看不出什么的,可眼睛却不一样。他的眼神带着潮气,是湿漉漉的。
就像现在这样。
阮昊低头看他毫无防备的睡脸。
因为生病呼吸声比平常重了些。可能是车内暖气太高,程立脸颊浮上绯色,白皙细腻的鼻头,淡色柔软的唇轻抿。
这张脸上每一寸肌肤,他都曾抚摸亲吻过。
程立睡梦中总有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传过来,他慢慢挪动身体,一点点靠向身旁的肩膀。
只觉得孑孓而行的一生有了熟稔的暖意。
第4章
暴雪一天没一天,断断续续地下。
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往总要反反复复一个多星期的发热感冒,这次在第二天就痊愈。
离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结束已有一周之久。
这天下午,终于见阳光了。
二十四楼的高度,程立坐在隔着宽大落地窗投进暖阳热度的真皮沙发上,视线往窗外睇出,混凝土堆砌的高楼栋栋林立,雪尚未融化,地面落秃的树和街道都在阳光下皑皑发亮。
偶尔有行人,便宛如蝼蚁。
房间门被由外推开,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男人端着两杯红茶进来。
他落座在程立对面的沙发,将一杯红茶推至他面前说:“听立俞说你喜欢喝茶,这是去年年底我去锡兰旅游带回来的茶叶,很适合这样骤寒过后的暖日,尝尝看。”
程立低头看了一眼杯把,礼貌道谢,并不碰茶。
赵衍端起茶香四溢的杯子自己喝了一口,对程立说:“抱歉,立俞他并没有告诉我,你不喜欢触碰别人的东西。”
“他和我简单说明了你的情况。程立,我希望今天下午你能信任我并且配合我。我们之间的身份只是陌生人,你只是向一个毫不认识的人说点心里话而已,出了这扇门,没有人会知道你说了什么。”
程立点头,说:“好。”
“不用太紧张,现在阳光正好,你只是在舒服地晒着太阳,来,跟着我说的……放松自己。”
“以前我读书时,听我的教授谈论过数学系,天才和疯子的界限一直都很模糊。说是这个学科极易出极端。这些学生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自己默默自学课本,做题。与人交流的环节极少,会变得内向,容易有孤独感。程教授,你觉得呢?”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并不是这样。”
低沉的男声又问:“他,是谁?”
程立低垂眼睑,不作回答。
赵衍放弃这个问题,他起身去拉下所有遮光的窗帘,开了房间暖调的光源。
室内昼夜颠换。
赵医生再次坐下,在氤氲着茶香的雾气里看向程立,问:“最近开始,失眠又严重了对吗?”
“嗯。”
“睡着的时候会做梦吗?”
“会。”
“能和我描述一下具体的梦境吗?”
短暂沉默后,程立开口:“是高中时候通往学校的沥青路,我一直在那条路上走,没有尽头,一直走。”
“那条路上只有你一个人?”
对方再次沉默了。
当赵衍几乎要放弃这个问题时,程立缓缓开口说:“我曾经去治疗过。”是不带丝毫感情的陈述句。
“我接受过催吐,电疗,还有性别认知刺激。但是都没有用。”
“你也认为自己需要这种治疗吗?”
他没有得到答案。
那是程立从进这间房间后,第一次直视他,眼中有不确定的迷茫。
这男人的眼睛很漂亮,是的,他确实敢用漂亮这个词。
濯黑瞳仁,眼型较长,低垂眼睑时睫毛根部像是被墨线精细地修染过。
程立跟他导师调侃过的数学系那些学究有些像,周身气质很符合“严肃、严格、严密”的三严定律。
赵衍很肯定,这男人漂亮的眉眼笑起来绝对有风采,但估计很少有人能欣赏到。
这个28岁尚还年轻的大学教授,对自己压抑克制得几近病态。
整整两个小时,赵衍并没有得到多少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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