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灰》第18章


何以解忧,唯有大睡。
顾澜双手齐上,一手捏着一只猪崽子的鼻子,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哼哼”着醒过来了。
“什么点了还在睡,快点起床吃晚饭了。”大人们总是善于忘记自己的小小的不正当行为并且善于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
两只猪崽被拎着衣领带到了门厅,顾澜拿出西瓜给他们醒神。他才没有那么好心,早上看着前面的河就很心动,今天想带着两个小的故地重游一回。他小的时候就是在这条河里学会游泳的,说是学其实也就是顾爷爷把他往水里一扔,他自己像只小狗一样扑腾两下就会游了。
“小周会游泳吗?”顾行止学校里教过游泳,他知道。
“不会。”周运气摇摇头,连扔他进河里的人都没有,还怎么可能会游泳呢。再说,近些年来,大家也都不爱在河里游泳了,有点条件的就去镇上的游泳馆。
“那叔叔教你。”
“爸,周云起身上有伤口,不能下水。”末了顾行止又补充道,“我留在岸上陪他吧。”
顾澜点点头,感觉自己儿子还挺细心周到的。他脱得就剩条裤衩下了水,顾涛看着心动也跟下去了。
顾涛的游泳是顾澜教的,与顾澜学游泳不同的是,顾澜是手把手一步步教会顾涛学游泳的。先是让他把手搭在岸边的石板上,学脚拍水和屏气;再是用卡车轮胎内芯当救生圈熟悉水性;最后是慢慢三米五米地学会换气游泳。
顾澜下水后没急着动,整个人在水上漂了一会儿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才慢慢游起来。河水散发着烈日的余威,表层的水甚至还有点烫。但是一旦游起泳,就能把下面清凉的湖水搅和起来,身体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湖水对流传热的过程,十分奇妙。
“还会游泳吗?”顾澜笑着问顾涛,仿佛也是想起了小时候教他游泳的情景。
“还行,忘不了。”
顾澜和顾涛的名字都带三点水,是算命先生说的,水养草肥,他们的生肖都吃草,以后不愁没饭吃。巧在,这两兄弟也从小亲近水,学会游泳后水性都好。
顾涛觉得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这湖水也不见得能干净到哪里去,可能还有哪家没素质的老太太在里面刷过马桶,可于顾涛,洗去周身凡尘俗怨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两真兄弟熟悉了一会儿环境以后就开始较劲看谁游得快,两假兄弟只有在岸边看的份。
“明年我来教你游泳。”顾行止拍着周云起的肩膀,特别仗义地说。
“行,那你记得自带救生圈。”周云起想起顾行止教的英语,这货的信用程度在他心里已经大打折扣。游泳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小命要紧。
金兰看戏似的看着兄弟比赛游泳,顾行止在其中十分出色地完成了坑爹任务。先是喝倒彩,再是瞎指挥,还用吃剩下的西瓜皮往他爸那里打水漂。也亏得他老爹水性好经得起这么一番折腾,估计回家了之后得收拾熊孩子。
当夕阳西斜的时候,顾爷爷回家了,车篮里一大箩筐的菜岸。两个大人玩够了上岸洗澡,老爷子主动淘好米架上饭,洗洗切切等着顾奶奶回来做晚饭。
晚饭吃得格外沉默,一点也没了刚刚游泳时候的欢乐气氛。刚吃好晚饭,顾澜就说走吧。他的视力不怎么好,晚上开车吃力,想趁着天还亮的时候开回去。而且为着顾涛的事情,说不定今晚就得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顾涛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抱着顾行止嚎啕大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明白离开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之前的人生付出代价了。
他说:“叔叔对不起你啊,叔叔对不起。”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没有说为什么对不起,也没有说以后不会了。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男人哭得涕泗横流,不知所云。
顾行止只是觉得自己被这个叔叔硌得慌,顾涛的胸腔贴着顾行止的脸,每一次抽泣对于顾行止来说都是压迫。
“没关系的,叔叔,没事的。”应对顾涛的翻来覆去一句话,顾行止也是一成不变地回答。顾行止是个有情有义却没心肝的人,周云起对他好护着他,他能当人家是亲兄弟;这个多年未见有着血缘的亲叔叔,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落魄的陌生人。
顾澜觉得没脸看,转过头望着远处的夕阳。老两口被顾涛这一哭,也险些哭出来。他们的反应让周云起觉得这不是生离而是死别。午睡前周云起也和顾行止讨论过,他的叔叔以后会怎么样,他们一致觉得应该就是去坐牢的。周云起的成长环境让他缺乏为人基本的同理心,父母的那种爱距离他十分遥远,无法感同身受地悲伤。更何况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犯罪坐牢,天经地义。
这场闹剧终究也没有能阻挡时间前进的步伐,除了让顾澜消消食开车时不至于胃不舒服以外没有多大作用。
顾爷爷、顾奶奶和周云起就像留在原地,像守卫着最后一寸温暖一样目送他们远去,直至连人带车都消失在最后一点残阳里。
第13章 第十三章
上了四年级的周云起生活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时光在这些人眼中肥厚富足,有种永无止境的劲头。周云起的变化来源于自身,由于这个暑假他基本跟在顾奶奶后面听课,捂白了些。他也长高了一点,作为被换到了第四排,不用再终日与第二排的女生为伍。要知道三年级的女生似乎每天都是那么特殊的几天,泼辣小气得可以,她们爱在桌子中间画上一条三八线,一旦胳膊肘子不小心超过了这条界线,必定会被很掐一顿;再或者有时候,作业本的边边角角超线了,她们也会将其撕成碎片。饶是周云起这种十分能装的大以巴狼也觉得过得十分辛苦,所以对于这次换座位他欢天喜地接受了。
他的新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由于热爱守着教室的座位看书所以有点微胖,这点微胖也使得他看上去面目和善。周云起之前和这类斯文的学生没有过多的接触,现在仔细一瞧倒觉得他长相非常眼熟,他用了一节语文课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答案——小眼镜就不就是黄皮肤版长相的憨八龟嘛!声音更加像,自带低幼和蠢萌两种特色。
晚上放学的时候他和狗哥黑胖分享了这个结论,然而无奈两个人拙劣的想象力并不能理解这种类比以及其中蕴含的幽默感。他突然有点想念顾行止那个少爷了,他觉得顾行止一定会赞同,并且还会和他一起细致分析一人一龟相似的原因。
小眼镜的大名叫李祎,那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祎”这个字怎么念,自古秀才念字念半边,大家都叫他“李伟”或者小眼镜。从他的名字也可以看出,他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是很珍重这个孩子的,可能是翻遍字典才找着的一个带有美好祝愿的、因罕见而又独特的字给这个孩子当作名字。可惜世人大多有眼无珠,独一无二的“李祎”因为无知变成了庸俗大众的“李伟”,这似乎也冥冥之中预示着小眼镜并不被命运眷爱的后半生。
周云起与李祎的同桌生活十分和谐,因为基本上互不干扰而且没有三八线这种封建余孽。周云起的日常生活就是听听课写写作业,当一个可有可无的数学课代表,袖子上别着个中队委的牌牌检查卫生,其余时间就是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踢球打球,时而有点不为人知的违背少先队员守则的暴力运动,但他基本上都瞒得很好。李祎呢,则是利用一切课前课后的时间看书,而且是那种封面古朴的《杨家将演义》《三国演义》之类的书,就连体育课也不出去上。那个时候有些女孩子发育得早,也会有几天不方便出去上体育课,而李祎就时常在体育课上和一两个女孩子坐在教室里,所以他又被调皮的男孩子称为“娘伟”。
这样波澜无惊的生活于轮到周云起打扫的那一天戛然而止。每天都是同桌两人打扫卫生,一个人扫地一个人拖地,具体怎么分工就自己安排。由于要等到所有同年都走了才能开始扫地拖地,其他人慢悠悠将椅子放在桌子上、三三两两成群结伴走出门,周云起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写作业,趁着这点空档借了李祎桌肚里的书看。
那是一本名为《牛虻》的书,充斥革命、叛变和流亡这类遥远的词汇,这些是少年人所不能体会的残酷,但是人的哀伤是一样的,透过薄薄的纸张穿越时空铺面而来。一生中所有的问题都不可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世世代代也不仅仅是血脉的延续更是思考知识的传承,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领悟总能在那些看似平凡的铅字中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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