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灰》第68章


那个时候的周云起看来,世间的道与人心的义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然而这背后的洪渊,他却毫无察觉。
不知不觉到了高二,文理分班,走了一些去了文科强化班,也从普通班调来了一点新鲜血液。基本上的配置没有动,大家都还是老熟人。
这一年,政策又发生了一次大变革,北约华约、校长提名等各类考试、直升名额正式取消,竞赛加分要求大大提高,传言变成了现实,老师家长一个更比一个紧张。自主招生必须在高考后由各个学校自行组织,这就意味着,今年的独木桥将比往年更为拥挤,没有谁能够再早早地尘埃落定。
竞赛事宜一下子门庭冷落,平时不归教室的同学也都像倦鸟回巢,再没有了后路。高考后的一切还未可知,所以没人敢懈怠。
顾行止最后抓住了一个中科大少年班的名额,在通过对方的测试后被给与二十分的降分,然后立刻加入高三的班级准备高考。只是在下半学期开头的时候转回本班教室参加小高考突击复习,一考完又立马回了高三那栋遗世独立的楼里专心复习。
期间周云起和顾行止基本见不上面,后来林歌远心疼儿子便在学校旁边陪读,顾行止不住宿后更是如此。
顾行止回本班拿小高考的成绩条,看见周云起的时候竟然微微笑了一下,仿佛已经太久没有这个表情,做得十分不自然。两眼布满红血丝,眼窝又黑又深,胡子拉渣的,大概是芝兰玉树掉光了叶子的模样。
顾行止笑得毫无介怀,像是已经忘了他们上一次的争吵和赌誓,见到个鲜活的人就够他乐上半天的。他现在班里都是些这样的僵尸元帅,其实都已经麻木得硬邦邦的,都靠最后一口气吊着做卷子。
周云起把小纸条递给他,上面有四个A。不得不承认,顾行止在认知能力和应试方面是有点天赋的,在少了一半的复习时间的情况下,还是拿了四个A。
顾行止毫不在意自己那张纸条结果如何,胡乱把纸条塞进口袋里,嘴里念叨着:“等我渡劫成功,就回来请你们吃饭啊,诶呀,我去,又要考英语了。走了走了。”
周云起本还想安慰两句说不要太紧张,就当提前试刀好了。可顾行止已经脚下生风地走了。
高三高三,周云起在到达里程碑之前要翻越的最后一座高山。竟然能把人折腾得这么形销骨立,能让人暂时把一切杂念都放下。
现在周云起有点摸不透自己所谓的拉住还在不在,顾行止是不是三分钟热度已经过了,还是只是忙得没时间再折腾。
升高三的暑假是不存在的,学校和教育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变着法给学生加课。顾行止从来没有来过,周云起一度以为顾行止已经提前考上大学解放了。
直到姚天淳吞吞吐吐说,要不要一起去探望一下,周云起才发现顾行止的世界已然变了天地。
第50章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姚天淳也是见顾行止一直没来,以为他考上了,一个人潇洒去了,忘记了还没有解放的江东父老,便随口在爸妈面前吐槽外加羡慕一番。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没有作声。姚天淳奇怪,平时顾行止就是这俩夫妻嘴里别人家的孩子,每次少不得天上有地上无地夸上两句,今天的沉默便格外奇怪。
姚天淳对着默不作声的爹妈,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谁都没有接他的话茬,便继续说道:“羡慕吧,可惜那是人家儿子。”
姚老爹不由得啧一声:“快吃你的饭吧,哪来那么多废话。”说着,还一筷子打在姚天淳额头上。
奇了怪了,今天又是哪个敏感词汇犯了这太岁的禁忌,姚天淳平白无故挨了一顿凶,心里憋屈。晚上他娘进来给他送热牛奶,他忍不住抱怨老爹今天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娘欲言又止,叹了两回气。但以后终归都是同学,多少还是得照应一下,这才把事情和姚天淳说了。
姚天淳听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盯着顾行止的空位置看了好几天。之后才慢半拍地向周云起提出大家一起去看看,然而从对方的惊愕中,姚天淳发觉自己恐怕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个夏天,顾行止的天塌了一次。
蜻蜓低飞要下雨,尤其是这种将下不下的天气最为致命。空气凝成铁块似的压在胸口,叫人喘不过起来。窗外的蝉鸣愈发凄厉,顾行止心里无端烦躁起来。
他拿着手机,一切都准备好了,准考证就在旁边,可是迟迟没有开始查分数。林歌远静静地陪在旁边也不催。
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考定终身,即使失败,大不了再回去读一年,他还多了一次经验。无论成败,总是赚到的。
只是心中对成功的渴望和对这段岁月的不舍打得你死我活,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
他转头看看林歌远,林歌远笑着看着他,点点头。
顾行止按照提示,刮开卡片上的贴纸,像是小时候干脆面里的再来一包还是多谢惠顾卡片。把对应的号码输进去,点开查询,界面上跳动的小点主宰着顾行止的呼吸,他恨恨地埋怨这加载界面的设计人。
一个2*7的表格跳出来,尘埃落定。
裸分显然是不够的,加上二十分或许还有机会,但是仍然十分危险。参照去年的分数线差了五分,今年的情况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顾行止颓然地把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降温,心中悲喜难辨。
他渡劫没成功,大概还得再来一次。还有一年,他还可以继续和周云起软磨硬泡。
林歌远有电话进来,走到一旁接通。是顾澜电话回来问情况,林歌远时不时看一眼顾行止歪倒的后脑勺,压低声音和顾澜说了几句。说完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走出来一看,顾行止已经不再那里了。
人生中碰上的第一件大事,多少还是会有点在意结果的。大概是上楼自己一个人安静去了,林歌远就没去打扰。
顾行止横倒在床上,翻着手机通讯录。猛然发现现在连个闲唠嗑的人都没有,他的同学都在高二,估摸着还在为期末考试烦恼。高三的,几家欢乐几家愁,都不方便,再说关系也没到那个地步。
这次没考上中科大,可以下次再考,况且他对未来的学校和专业其实并没有说明十分明细的规划,早早定下并非一件绝对的好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概是人生的际遇还没有到。
扪心自问,顾行止其实也没有那么伤心,权当一次试炼。不过人生哪,总有几个时刻,表达欲在五脏六腑间沸反盈天,身边却空无一人。顾行止突然有点想念周云起,想念小时候他们一个叽叽喳喳一个皱着眉头纵容的场景。
看样子,周云起还得再忍他一年。一想到周云起恨不得捏住鼻子堵上耳朵眉头皱得能挤死苍蝇的样子,顾行止又不住笑了出来。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顾行止拿起来一看是顾澜,心想八成是从林歌远那边知道情况以后过来安慰他的。
顾行止接了,爷俩漫无边际扯了两句,顾澜问他:“要不要我回来陪你吃晚饭?”
顾澜在外面出差,本来是说明天回来的,家庭需要的话提前一点也没有问题。
顾行止想了想说:“随您,要是您忙得过来就回来吧。”
要是再来一次他肯定就说,滚你丫的,回来看儿子笑话吗。
或许当初只是话痨得厉害,又或是想理所当然地享受一下父母的宠爱,才让顾澜回来的。
可是等到桌上的饭菜都凉了,等到大雨倾盆,顾澜始终没有回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每年有十万多人死于交通事故,冷酷理智的数字并不能给人任何警醒,非得看到背后亲人一筐一筐的眼泪才能约莫感知到冰山一角的悲伤。
卡车司机跑长途,疲劳驾驶,就是眼皮子一闭一睁的时间,就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出租车司机避之不及,一车两命。
林歌远接了个电话就带着顾行止赶到医院,到处都是惨白惨白的,床上躺着个人,全身都用白布罩着,顾行止还想问这个是谁,却发现周围人都眼泪汪汪地望着他。而后眼前便是一晃,变成死寂一般的黑,耳边余下七嘴八舌的哭声和叫喊声。
头一回,顾行止觉得这个世界太吵了。
顾澜的公司,还有林歌远在,用不着他费脑子;殡葬事宜请了专门人士来负责,不用他操心;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来瞧一眼叹一句可怜,并不多扰。顾行止除了专注自己的悲伤和懊悔以外,不用担心任何杂事。于是他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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