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滋味》第3章


“不煮,你拔它来做什么?”
“晒干,在上面刻字,放在桌面当摆饰。”季阳回答。
“刻什么字?”
“还没想到。”他实说。
“哦……那没事了,再见。”
不过,这回她还是没走成,因为季阳二度喊住她:“等等。”
迅速转头,幼幼望向他。
“我想到要刻什么字了。你叫什么名字?”
“幼幼。”
“又?哪个字?”
“幼儿园的幼。”
“幼幼。”一个很符合她和葫芦的名字,小小的、发育不良的代称。
“你要刻我的名字?”
“对!纪念助人为快乐之本的一天。”
“嗯。”
点点头,幼幼没反对,微笑,她向他挥手。这次她走成了,一向沉重的脚步带上轻快,她心中飘起一抹幸福。
“我告诉你,季阳真的很好!他既风趣又亲切,一点都没有老板的架子。”
提起季阳,琇玟嘴巴停不了。季阳好、季阳妙、季阳季阳季阳呱呀呱呱叫。
“嗯。”幼幼捧场,听得专注。
“他说找一天带我去骑马,他很厉害,才来牧场没多久,就能骑在马背上奔驰。”
骑马……哦!浪漫浪漫……
“嗯,他很厉害!”
幼幼不晓得季阳是何方人物,但几天下来,从琇玟姊的口中,她听说了会玩的季阳、待人体贴温柔的季阳、处处替人着想的季阳……幼幼仿佛认识了他一辈子!
“我们大老板人冷淡、二老板脾气坏,所以季阳一到牧场啊,马上得到所有员工的爱戴。猜猜看,我们里面有多少女生暗恋他?”
扠起腰,不介意情敌有多少,对于男朋友有人欣赏,琇玟的骄傲比妒嫉多。
“不知道。”
“告诉你,除了小书之外,我看呀,所有女生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啰!”
“不管多少人眼光在他身上,重要的是,他的眼光只在你身上。”幼幼的说法满足了琇玟。
“不和你聊了,我要去洗澡换衣服,他快到我们家了。”
“好,我去帮苏妈妈的忙。”
说着,幼幼走进厨房。今天的晚餐很丰盛,新鲜渔产、蔬菜、鸡鸭,苏妈妈用最大的心力招待客人。
“幼幼啊,你觉得小老板会不会看不起我们家?”
苏妈妈熄火,转身问幼幼,眼底写着担心。
“如果他是这种男人,那么他配不上琇玟姊。”幼幼说。
“你是知道的,自从苏爸爸过世后,村里常有人闲言闲语,说琇玟身上也许带了精神病,那种病……会遗传!”
“你别理会旁人说词,人都是这样的,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却习惯把事情加在别人身上。”
“好长一阵子,我很担心,遗传这种机率,谁都说不得准。”
“苏妈妈,你是好人,好人会得天佑的。”没有不耐烦,幼幼声声劝慰。
“可是……”
“你是杞人忧天,琇玟姊那么开朗,她像你,不会有问题的啦!”
“希望如此。你把菜端到前面,我再炒个笋子,你摆好菜后,顺便帮我去阿枝婶家里拿两瓶汽水。”
“知道了。”
幼幼乖乖把菜端上桌,碗盘一个个排好。也许它们比不上大餐厅的佳肴,但明摆着用心。
布好菜,门铃声响起,幼幼上前开门,门外是——
他怎么寻到这里的?一时间,幼幼无法反应。
“幼幼你住在这里?琇玟是你的家人?真是巧合!”
季阳几个句子,让幼幼将事情串连起来。
“你是季阳?”
“我是姜季阳,不过你应该叫我季阳哥。”
耸肩,她不习惯喊他哥哥。“你早到了。”
“我了解,但第一次拜访,基于礼貌,早到总比迟到好。”
“琇玟姊在洗澡,你要不要等她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
“你要买什么?”
“到杂货店买汽水。”
“我陪你去。”他提议。
“嗯……好。”
幼幼考虑一下下,回厨房向苏妈妈说一声,然后和季阳走出家门。
走在路上,街灯拉长两人身影,电视机声从几户人家里传出,在这晚餐时间,平日的小孩哭闹声,全数消失。
“下午追你的男人是谁?”季阳问。
“我可以不回答吗?”
“可以,如果你想这样对待恩人的话。”
“你在胁迫我?”
偏头,幼幼朝他一笑,浅浅的笑容竟带出他的快乐。
“随便你怎么说。”
“他是我爸爸。”
幼幼不确定自己是否该认父亲,在他对自己做过那么恶劣的事情之后。
“你们长得不像。”季阳说。
“我应该觉得幸运吗?”
“我要是你的话,会跪下来感谢神明。”
幼幼又让他逗笑了,就像琇玟姊说的,他既温柔又体贴。
“糟糕!”季阳突发一语。
“怎么?”
“如果我和琇玟交往成功,他有可能是我的岳父,岳父控告女婿诱拐未成年少女……哇!肯定会上社会版头条。”
这句话,他尝试为幼幼制造出另一个笑容。可惜,努力失败。
低眉,幼幼酸酸的笑挂在嘴角,“你放心,他不会成为你的岳父。”
“为什么?”
“我不是琇玟姊的亲妹妹,只是她们母女好心收养的女孩。”
“好心收养?”
“我原本住在她们家对面,我爸爸是酒鬼也是赌鬼,我的母亲被他打出门,我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办离婚,总之,她再没回来过。”
幼幼没想过在他面前自卑,仿佛他这个人习惯接收别人的伤悲,也或许琇玟姊说得对,他的亲切容易得到真心爱戴,于是她交给他最真实的自己。
“了不起。”
他居然对她说“了不起”?拥有酒鬼父亲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这是哪国的思考模式?
“告诉我,我又哪里值得跪下来感谢神明?”幼幼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这样的家庭,你可以活得正常健康,那不叫作了不起,叫什么?”
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他的诚恳,件件都让幼幼觉得自己果真了不起!
我们周遭常有一种人,他的同理心特质让你容易对他吐露心事,仿若他能包容你所有心事。对幼幼来说,季阳就是这种人。
“你怎么知道我正常健康?”幼幼反问。
“等你不正常的时候叫我来参观,我就承认你不正常。”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他们走进杂货店,买汽水,返回。
“说话吧!我喜欢听你讲话,不习惯沉默。”才三十秒,没有她的声音相陪,季阳开始觉得无聊。
“我不晓得如何跟陌生人说话。”幼幼软软顶他。
“我是陌生人?好!我承认你不健康又不正常。”
从她手里拿走汽水,这是绅士作为——不让小姐劳累。尽管她只是小女生,不在他的追求行列。
“你用什么标准判断我的正常度?”幼幼笑问他。
她很少对男人微笑,但这个男人总叫她一次一次破例。
“正常人不会将对自己处处有利的男人,归类为陌生人。”
“你对我有利?不会吧!你要把下午那件恩情重提几次,才觉得满意?”爱讨人情的人常教人不耐烦,可幼幼没将这种情绪反应在季阳身上。
“我说的“有利”不是指下午那件事。”
“请教你,你“又”做了哪些对我有利的大事情?”
他扬扬手中的汽水,笑说:“我为你做劳动服务。”
话一出,两人同时笑开,清脆的银铃笑声荡在夜空中,幼幼的快乐因这个男人产生,而季阳的喜悦来自幼幼的快乐。这个晚上、这个时空,他决定为这颗瘦伶伶的葫芦瓜,制造无数欢乐。
季阳和琇玟的感情加温加热,他天天到苏家晚餐,假日带琇玟到户外玩,他把苏妈妈当成自己的长辈,把幼幼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他宠幼幼、疼幼幼,无时不刻想替她延揽快乐。
“哈罗!我自己带汽水来。”
扬扬手上可乐,无意间,他发觉幼幼的嗜汽水,比所有女生严重。
“耶!汽水!”
接过他手中汽水,幼幼欢呼。不晓得是生活中辛苦太多,需要甜食来冲淡苦涩,还是当苦成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需要甜味来为生活添味。
琇玟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碗饭,看见欢呼的幼幼,她笑弯腰。
“好了,吃饭罗!”
“我去拿杯子。”幼幼放下汽水,转身进屋。
“她还是个孩子。”季阳说。
“别不满足,两瓶汽水换到她孩子似的欢呼,是你赚到。我和妈妈花了多少努力想把她变成名副其实的孩子,还办不到呢!”
“怎么说?”
“辛苦的童年,让幼幼比同龄女生早熟,刚认识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抑郁让我怀疑她年纪比我大。”
“你和伯母都是好心人。”
“辛苦的人总是比常人更能体会辛苦。”她的童年不比幼幼幸运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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