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_雨疏海棠》第13章


邵清明又嗯一声。
“不过是陈郁郁先找她麻烦的,要我说秦好比陈郁郁漂亮多了,”王涵意暧昧地眨眨眼,笑得高深莫测,“而且性格好,和你弟特别搭。”
心里一顿一顿地疼,可能是天气不好,所以呼吸也不那么畅通,心脏供氧不足,才疼得如此轻浅又绵长。
却有伤口结痂之后又破口的那种痛感,反复溃烂的腐肉剜不干净,所以有病毒在那里生长。邵清明埋头不去听王涵意的那些话,也不敢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在乎……
在乎他。
惊得他几乎跳起来。
才没有。
才不是。
根本……无稽之谈。
怀里的饭菜热度仿佛隔着薄薄的外套布料传至肺腑,明明只是温热,却烫得他几乎要拿捏不住了。他不是什么痴痴呆呆迟迟顿顿的木瓜笨蛋,他常常定位自己和邵辉的位置,自己和家庭的位置,自己和同学和老师的位置,他常常以别人为准线去判断自己的曲直是非,没有人比他活得更明白,没有人比他活得更现实。
从小到大,邵辉讨厌他的时日多,亲近他的时日少,他总是将自己看作邵辉的哥哥,所以包容客气,不曾想象自己的感情会不会超过应有的底线范围。
在邵辉告白之前,他依旧可以说,从来无愧。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一定是他有过什么不正经的行为,才给邵辉造成了不正确的暗示,所以造成了如今完全偏离轨道的结果。可那结果不是不可以挽回的,他神魂颠倒整整一个下午,无数次想到的就是邵辉告白时落寞而清冷的神情,那神情比那些话还要深刻,深刻到他一辈子不想再见到,所以他猜测,是不是只要邵辉不喜欢他了,就可以万事平安?好在现如今,邵叔叔那边还什么都不知道……
可王涵意的话,他又不是听不懂。有些预想的画面浮现之后,他依旧觉得难受,而且是,愈发难受。
那又怎样呢……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不可能的。
不是吗?
“喂,”有人捏上他的后颈,“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是邵辉的声音。
“啊他——”
“我没事。”邵清明扭身避开他的触碰,“我给你——”
“哦,没事。”邵辉似乎轻笑了下,侧头看他一眼,转身往后走去。
“诶你——”邵明清捏着饭盒,有点无措。
无处安放的心情,多余的饭菜,还有,莫名其妙的自己。
他是疯了才会那么在意他。明明听得很明白,如果不喜欢的话,就不要招惹。
那如果……如果喜欢呢……
悠长岁月里所有繁琐简单的事情,开始一个个浮现在邵清明眼前,那里有他自己,有邵宾鸿和卢馨泽,有说说笑笑共度光阴的朋友同学,有他喜欢的元善,还有……针锋相对的邵辉。
散落流离的记忆珍珠一颗颗串联在无名的长线上,他分不清那是华光,还是苍白。
“诶……”邵清明有些失魂落魄地拿笔帽戳了戳王涵意的脊背,“我问你——”
话至嘴边,又有些踟蹰,举棋不定的样子欲盖弥彰。
“如果……”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锅底的水即将烧干那样涩涸,“如果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去欺负他?”
“嗯?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吗?”零恋爱基础的风月专家王涵意嘿嘿一笑,“八成是吃醋的吧,或者想故意让他在意自己什么的……”
她顿了顿,估计是在斟酌通俗易懂的说辞,“就像小孩子故意扯大人头发调皮捣蛋一样啊,特别闹腾的孩子很多都是太寂寞了,没有人陪。小学不也有么,小男孩故意欺负小女孩什么的……”王涵意说完,又特别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么……”邵清明抿了抿唇,似懂非懂地叹了一句。
“怎么?”王涵意状似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他几眼,道:“你欺负谁了?还是你被谁欺负了?哪个姑娘如此彪悍啊?黑道女王爱上我?”
“得了吧你,”他们聊天的声音不小,一旁低头刷空间的秦好听到笑得乐不可支。她推搡了王涵意一下,揶揄道:“我们八卦之星现在不是该吃醋了么?有人看上你们家清明了诶?”
“一边玩儿去,”王涵意横了秦好一眼,似乎也有些脸红了,“我和清明就一般朋友。”
“哦——一般朋友。”秦好一字一顿。
“前后桌感情好,成不成?”王涵意转过身和秦好闹作一团。
夏日燥热沉闷的雨夜里依稀有风声呼啸,于是周遭人声就渐渐消弭了,那呼呼作响的风吼似乎是邵清明内心久久不肯平息的狂暴,一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卷得他内心的荒城一片旱沙,至此寸土不生,飞沙走石。
喜欢元善就是无望了,要如何辛苦的开垦,才能繁荣他和邵辉的感情呢……他问自己,但问不到答案。
第十四章
蝉鸣声声,暑气炎炎。
假期的时光总是悠然,开始的一个星期邵清明一般是在图书馆里度过的,做做作业上上网,累了的话还可以到五楼声像资料借阅区观看时下流行的影片,睡个舒服的午觉。
而如今……短短五天不到,他几乎将图书馆现有的所有画家传记影片都扫荡了一遍,从《轻狂岁月》到《梦》,从《波洛克》到《画魂》。晦涩深奥的传记性质电影看得他头昏脑胀——诘屈聱牙的台词和丰富隐蔽的情感在每一个镜头的调转之间渐次铺染,沉郁悠扬的古典乐和铜版纸般泛陈的色调熏染满心惆怅,他知道影片里所有的叙述都是剧组特别的手法和刻意的营造,明明和真正的艺术生生活全然不同,偏偏,他还是一部不落地看完了。
Pearl earring的小调终于播尽,邵清明收拾东西,归还碟片,踏上回家的旅程。
……
家里,邵辉将自己闭在房间里不声不响。
他们的僵持停留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已有多时。八月份邵辉即将参加艺术班的集训,所以忙着准备无暇顾及他也实属正常,可话不讲眼不看的,好像将他无视为空气一样,说邵辉是无心,邵清明怎么都是不信的。他和他说不上话,暑假又是邵宾鸿和卢馨泽的繁忙时段,夫妻俩隔三差五不在家,家里除了每天来做家务的保姆有点动静,静得宛如丧房。
第一个发觉他们之间异样的,还是元善。
每年放假的时候各大高校总有往福利院分配志愿者,假期休息的大学生有时间有爱心,很乐意参与此类活动,如此也为福利院的大人减轻了不少负担。是以,元善得空,就不忘搭车到城里来看看邵清明,顺便到医院里体检。
“身体都还好么?”邵清明记得他这么问了一句,然后给元善沏了茶,紧接着,邵辉的房门被从里拉开。
“都很好。”元善笑,“啊,好久不见啊,小辉。”
“好久不见,元姐。”邵辉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端着水杯进厨房倒了水,又面无表情地回房。
木板门被踹得哐哐响,客厅阳台的窗子都震了震。
邵清明谎称的所有兄友弟恭和善假象,都在元善面前不攻自破。他看着她蹙眉望着自己,嘴角发苦,却还是无奈地勉强勾一个微笑。
后来元善说了什么,他就都记不得了。大概初初就听不进去。
“小辉……”从回忆里醒神,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邵辉房门口,木板门还是严肃地紧闭着,好像从封闭时起,就从未开放过,“你要不要吃点什么……”他抱着怀里热腾腾的鸡蛋糕,犹豫了一会,还是抿唇叩了叩门。
果然,邵辉不回答他。
“……小辉。”他呐呐低语。叩门的手悄然转下,搭在门板上好一会,才稍稍有力气下压。
不请而入,是不是有点不好?邵清明再次踟蹰。
可门一动就开了,穿堂风呼啸而过,一室一景皆陈于眼前,邵清明还没来斟酌好说辞就看见屋内空空——画板立在东南一隅,矮凳边散落着多色颜料,是水粉还是油画用的什么,邵清明说也不清楚。
他有六七年不曾看过邵辉的房间了,或者说,六七年来,他们不曾有进入对方私密地盘的资格。
而邵辉床边立着的陈列柜里,锁着六七年来他获得过的所有荣耀。也如邵辉所表现,和绘画沾边的,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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