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_雨疏海棠》第23章


时间就过得飞快。上午解了十几道几何题,下午做做英语阅读理解,期间还答了些物理化学题。
三点钟,王涵意准时来接他,身边还跟着男朋友。
“上完啦?”王涵意从口袋里翻出个葱油饼,一边递向他一边招呼王斯,“思思!你姐夫晚上请吃肠粉,去不去?”
“去去去!”小姑娘追到门口笑嘻嘻,看了眼邵清明又故作为难:“可是邵哥哥给我留了作业,我写不完诶……”
“邵老师也和我们一起去,要不你在路上贿赂贿赂他,指不定他开心了,不要你写了。”
说是那么一说,玩惯了的孩子哪有不去的场子,两姐妹一边闹着一边穿鞋,嘻嘻哈哈欢颜笑语。
一旁宋铭背着个双肩包,插着口袋站着等,打扮已经有些张扬,和以往很不一样。
见同样背着包的邵清明靠墙站着,他主动开腔:“前两天你们班聚会,你怎么不去?”
态度还挺自然。
邵清明却觉得奇怪,表面平静道:“忙了,抽不出时间。”
“哦。”宋铭一脸欲言又止。
隔了一会,两姑娘收拾好,风风火火拉着下了楼,手挽手走在前边的时候,邵清明还是憋不住,好奇问了句:“我们班聚会,你怎么知道?”
宋铭抿了抿唇,向他投去复杂的一眼。
都不说话。
几人走到大马路上,慢悠悠往地铁站拐的时候,宋铭才停了停脚,见着他们和王涵意她们的距离又拉大了些,才犹豫道:“邵辉问的。”见邵清明颤了颤眼睑,才又说下去:“你们……是在一起的吧?你不见他,他挺急的。”
“之前520的时候,你们吵架了嘛,”身为异性恋的宋铭也不知如何措辞才好,对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说不上反对却也难接受,吞吞吐吐讲这样的话,多是出于对邵辉的朋友情谊而已,是故说话时很慌张:“我…我不是歧视你们啊……就是,想告诉你个事,你们吵架那天我碰见阿辉了,他手里提着个蛋糕,挺开心的还……”
“不恶心吗?”邵清明垂了头,声音也不稳,脚步却机械似的迈个不停,“涵意跟你讲的?同性恋…还有……兄弟这些?”
“不是,”宋铭苦恼地摸了摸鼻子,追在他旁边走,“我猜的,这种事都是秘密吧,涵意不会跟我说的。”
又叹了口气:“之前猜到的时候挺惊讶的,就是……很惊讶,你别多想。”就是不说理解。
不是惊世骇俗的丑闻,但同性恋,现世里如何也算不上摆得了排面的好事。不过是因为喜欢的人和别人的认同有所区别,所以那份喜欢,也好像因此有了臭味和缺口。
明明不是错,却永远得不到认同的红勾。有些人生答案,那样苍白无彩。
王涵意之前的眼神和宋铭几无区别。那所学校里几乎都是高干家庭子女,正统出身,一生所受教育中规中矩,所以王涵意和宋铭都不例外,就是邵清明自己也不例外——他除了家世同别人有不同,思想道德上和他们又前卫得了多少。
和弟弟在一起的很多时候,他都在谴责自己,骂自己骚,骂自己贱,居然能把弟弟拐到床上去,枉知羞辱廉耻。
太脏了……离开才是对的。
地铁口风雨飘飘,乌云压顶,暴雨将至未至。他穿着早上走湿又干的鞋,只觉寒意从脚踝辐射到膝盖,冷痛感密密麻麻爬到心里。
呼吸又渐渐失去节奏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
第二十三章
一遍铃声响完,宋铭已经踏上了自动扶梯,两个女孩站在扶梯下往他们高处望,宋铭三步两步走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几个人先离开。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雨落大了,屋檐上有轰轰的水珠爆裂声,步伐夸张的路人四处寻找遮蔽物,不急不缓的男女随意撑开遮雨伞,世界好像突然按下加速键,只有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茕茕独受冷风吹。
地铁站进进出出的人时不时莫名地看他一眼——手机,不知道响到第几遍。他就捏在手里,仿若未闻。
几十天了,邵辉还是打了他的电话,只是他还盼望着,要是再晚一点,再晚一点点就好。
“喂……”对方不说话,他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是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哥。”
“……”
又都不说话了。
这样的状况很少见,以往不在一起的时候,两人吵吵闹闹也过了好多年,后来在一起了,即使邵清明话不多,也不会面对邵辉无话可说。有那么一瞬间,邵清明就要笑嘻嘻打探对方的近况了,可想了想自己即将宣告的事实,他还是无法装作没心没肺的样子。
邵辉想和自己说什么呢,现在提出分手,他该用什么立场什么理由。
膝盖冻着了,小腿有些抽筋,他怕挡了别人的路,抬脚往旁边挪了几步。
“你在外面?”邵辉似乎听出不对,语速加快了,“下这么大的雨你还往外跑?衣服呢?衣服加——”
贴心的话戛然而止,邵辉一惯不和邵清明叮嘱这些的,他从来是默默备好衣服,看好天气,尽力避免不便的出门。
“你……不用担心我,我在参加夏令营呢,妈妈跟你说了吗?”
“我知道,”邵辉顿了顿,“我…八月三号的飞机。”
邵清明愣了愣,身体不由自主靠在雨水淋湿的墙壁上,眼神找不到落点。
“是吗,那太好了,恭喜你。”
“哥,到时候你——”
“啊导师叫我了,不和你说了,再联系,拜拜。”
匆匆说完,邵清明心有余悸地挂了电话,绷紧的身体突然懈力,一时间喘得格外厉害。刚刚都是憋着嗓子,不敢呼吸重了怕被察觉,短短几分钟倒是憋得他两眼发黑,头重脚轻就要往下跌,他忙反手在背包里层找了药,正想吞又顿了手,最后只从侧边抽出水瓶,咕噜噜灌了几大口白开水。
喝急了,被呛住,又捂着胸口弯腰猛烈地咳。
他的先心病不算厉害,早年动了不少手术,平日和常人无异,可依旧经不住大的心情起伏。这几十天动辄喘息不已,心脏紧得锐痛,都是他能忍就忍。过度依赖药物不好,再者,这个药他现在能不能吃,他还不知道。
这时才明白,邵家再不好也是个家,离了家,才是真正的孤苦无依,颠沛流离。
他扶着墙慢慢走到自动扶梯口,一边收水瓶,一边踏上去。
左腿膝盖突然一阵痉挛般的疼痛,像是高压电伏打在那里,电得肌肉都抽搐,完全受不住力。整个人从左侧往前一跪,斜面的自动扶梯自然没有什么地方可供遮挡,他下意识往上扬手,巴住了扶手滑带,可胶皮表面的滑带因为落雨润湿了,根本摩不住手劲,左手也很快滑下去。他最后的自救都无济于事,身子就像个橄榄球,随着自身速度和扶梯运输急速翻滚,一直落到扶梯底部。
摔懵了,他爬不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一个路人大叔看见了,很热心地将他架起来,问他自己能不能走。邵清明眼前花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道了谢,捂着肚子一步步往地铁里走。
“喂……”他靠着墙拨通王涵意的电话,“涵意,我在——”
王涵意只听见手机里传来砰的落地声。
……
甫一苏醒,医院独有的次氯酸钠气味和白色顶空就这么坦然闯入感官,透明的输液袋挂到一半,邵清明动了动手指,胳膊那麻而冷的不适感也一点点席上心头。
身体很迟钝,痛感却尖锐,他依稀记得自己昏迷前滚了楼梯,所以现在浑身上下无处不难受。落地时大概是后背向下,脑袋只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还好他衣着简单头发平短,摔倒之后没有被机械卷住,避免了二次伤害。
嘴里倒是酸酸的,明显是有人喂过他甜食,之后甜味减淡,消化酶作用后的酸苦就呛在喉咙管里。
好难受,小腹隐隐坠疼。
“醒了吗?”一阵脚步响起,是王涵意走到床边看他,“醒了醒了,吓死我了你。”
他吱唔了一声。
“快,”王涵意急急忙忙抬手,手里赫然是他的手机,这会儿顾不上邵清明舒不舒服,火急火燎就让他解锁,“开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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