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糖公子》第7章


端木良笑了起来,这家伙也不是那么难处,虽然他还是不肯尝一下他们的手艺,不过起码有个良好开端,他毕竟吃了卢绣儿带来的瓜。
既然苏傥暂时没其它吩咐,端木良只好率领众厨师退出了屋子,又只剩苏傥和卢绣儿两人四目相对。
苏傥斜睨了卢绣儿一眼,仿佛在说这都是给你面子。卢绣儿实在大惑不解,她对他一直没好脸色,他似乎并不在意。难道苏傥这个人,不算太坏?
她这个念头很快被随即想起他上午的话而冲得干干净净。警惕,要时刻警惕,有这么个爱搅事的刺头在,她的神经大概要被锻炼得像敏感的蛇,随时打算出击。
“我们讲和吧。”苏傥突然温柔得好像欠了她一笔钱,在卢绣儿眼中,他笑得有点不正常,因为,实在是太和婉可亲了。
“皇上交代的事,我不想办砸。”他这样解释停战的原因,“过往不咎,让我们在这一个月里和平相处。你看如何?”
卢绣儿吃软不吃硬,被他快要拧出水的柔声细语催眠得有些糊涂,就这样,她点了点头。
既然他举了白旗,那么,他们双方高挂免战牌。
一月为限。
第 4 章
啊——
卢绣儿又被一个噩梦惊醒。这回,梦见的不再是个胖子,实实在在就是苏傥本人。
作孽啊,为什么她不梦见张三李四,偏偏又会梦到他?还好,休战了,梦里的他客气得犹如陌生人。他一直在遥远处凝望,并不来靠近她。
但之所以是个噩梦,噩就噩在她的处境大大不妙,被困在一个牢笼里,栅栏都有手臂粗。而他,就只在远处微笑,压根不理会她死活。
卢绣儿在醒来后愤愤地想,他说讲和,想必没安好心,一心等她忙不过来,然后在皇上面前出丑。
他休想!
跳下床,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明媚的开始。特意在梳妆台前长坐,细心盘好秀发,插了凤钗,换上一袭粉色轻罗长裙。今天苏傥要正式试菜,她这个总指挥须精神抖擞,不能让他抓到一丝错去。
卯正来到尚食局,呵,原来大家都早到了。苏傥更是端坐在她的“香影居”里,拉开一把皇上钦赐的高丽贡品——洒金夹纱折扇,悠闲地扇着风。
香影居,几时她的屋子挂了这三个破字?字体嘛,马马虎虎,称得上端正。可是,苏傥这是要干什么?帮她写了个匾额,就堂而皇之地坐在本属于她的屋子里?
卢绣儿进屋,想到刚刚休战就发火,有点太失风范。她硬生生忍下,苏傥的折扇已殷勤地靠拢,迎面,一阵清风。
温柔的令她吃不消。
心头的一丝烦躁闷热就这么被轻轻挥去了,苏傥像换了一个人。再一看,昨日这屋里少的椅凳案几都备齐了,甚至铺上了月华锦织的格子衬垫。
“今天我似乎有口福,可以一尝卢大小姐的高明手艺?”
她看不透他是真情还是假意,这话里似乎没有讥讽。
“你确定你没有厌食症的话,我可以为你做一顿饭菜。”
卢绣儿一样不动声色,可机锋尽现的话,依然泄露出内心的敌意。
苏傥摸摸肚子,装作没听见:“我特意饿着进宫,当然很有胃口。等吃过今日这顿,考察一下尚食局最高水准的菜肴有何缺陷,你我就开始拟定寿筵菜谱给皇上过目。”
口气真狂。卢绣儿看在他笑眯眯说的份上,不能计较。真的要下厨房为这厮煮东西吃,卢绣儿咬紧牙,心里就是不爽。
“还有,这屋子我徵用了,原本是你歇息的地方,你自然可以一起呆着。”苏傥深信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把微笑进行到底,成功地扮演笑面虎。
卢绣儿吸了一口气,要她和他共处一室,菜刀一定会时刻在这屋子的上空飞舞。
“我是君子。”苏傥看她面色一变,连忙补充。“何况这是皇宫大内,我懂得礼数。”
卢绣儿这才发现外间那屋子多了一张卧榻,显然苏傥大人是预备疲劳时躺在那里。看来这回来尚食局,她的声名不仅有可能受损,连清誉都要小心不保。
可不来这香影居,她就要和尚食局无数厨师们、以及无数食料们共同度过每一天,不得喘气,这对爱洁的她来说,是种不小的折磨。这个安静的空间起码可让她喘口气,虽然,有了苏傥,似乎安静不了。
认命吧。皇上的寿筵是最重要的,熬过这一个月。
苏傥饶有兴致的观察她多变的表情,忽阴忽晴了好一阵,最后大放光明。卢绣儿回过神,见苏傥目不转睛,心里咯噔一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
唰。同时转开脸,苏傥的唇边漾出一朵轻柔的笑,卢绣儿则东张西望,好一会才平复心情。他的眼睛里闪闪亮亮的,究竟是什么?像是吹皱了一湖春水,层层叠叠的异样感受在她心头跌宕。
是天太热还是屋子太闷,怎么她老是心慌意乱?几步走到门边,卢绣儿扭身扔下一句话:“你等着,我就去做。”就转身快步离开。
苏傥凝视她的背影,像是回应又像是自言自语:“多久我都能等。”
卢绣儿换了交领窄袖衫,围了楔裙,来到热气腾腾的大厨房。端木良早已待命。
“取十只羊的颊肉,十斤葱的葱白。”
端木良一听,知她要做那道花费极高却至精至鲜的美味。这一道葱白羊肉因为取了羊身上最鲜嫩的两颊部位,少而精致,其美味能令人唇齿留香。苏傥是大富人家的公子,这样的菜肴会对他的胃口。
缕切徐起,取抹批脔,卢绣儿全神贯注的样子,令到端木良忘了手上的事。直到卢绣儿把一盘菜起锅,问他:“米饭煮好了没?”端木良这才想起一早上就浸泡了的米尚留在锅里,没动。
“师兄,让你煮饭,是怕别人煮的不够松软醇香,你……”卢绣儿叹气,看来苏傥只能就着羊肉吃葱白了。唉!
端木良不算太笨,连忙找了一坛兰芷酒,就当那一盘是下酒菜好了。
“羊肉去湿气、避寒冷、暖心胃,虽然现在天热,但湿气仍重,吃这一盘菜除除阴湿潮气,百利无害。”卢绣儿把香喷喷的菜放到苏傥面前,又揭开酒坛的封盖,替他满上一杯。
原以为已经服务周详,苏傥却拉长一张脸,默不作声。
卢绣儿想,这样的美味光闻到气味都要食指大动,他怎么好像忘了饥饿?
“食料无须丰嬴,其要在于从俭。”苏傥皱眉看着这一盘珍馐,一脸不屑的表情,“奢华太过,即使在宫里也不可原谅。”
“偶一为之,有何不可?”卢绣儿不服气,“皇上寿筵一年一次,何况今年又是整寿,稍事铺张以显皇家气派,我看理所当然。”
苏傥指着羊肉说:“这一盘要十头羊,寿筵有一千桌,你要花费一万头羊,这个气派,不如留在别处。”
卢绣儿顿时无言。她并不想在寿筵上真的做这一盘菜,这不过是为了在苏傥面前显示她的本事,却不想这首富之家出身的他,比她想得更深远。
苏傥看她双目一黯,不由叹气,举起筷子。不吃的话,更加暴殄天物,给她留点颜面吧。不过他本来是要煞煞她的傲气,为什么竟会心软呢?
难道是为她期盼的眼神?不忍心叫她的努力尽付流水?
筷子提到一半,卢绣儿刚刚露出笑颜,却又见那双筷子很不留情面地停住。
“这只碟子……”
碟子?碟子怎么了?这可是越窑的秘色瓷碟,釉层柔和淡丽,瓷质匀润如玉,色泽清如碧水。
“美则美矣,可惜配上这羊肉,仍是小家子气。”
卢绣儿委屈地想,就是特意为了配这羊肉,才选了翠色的青瓷碟,这人,太挑剔!
“这碟子盛放江南的小点还差不多,所谓相得益彰。”苏傥这样一说,卢绣儿想,凑合算你说得有理吧。可他接下来的那一句,就神乎其神了:“可惜,它面露煞气,估计活不过今日。这样的器具,以后少用来盛菜。”
什么?这碟子这么倒霉,活不过今日?他竟会看碟子的面相?
卢绣儿瞪大了眼,闻所未闻的怪论让她开始觉得,对面谈笑风生的苏傥,是不是脑筋不太清楚?
“还有,这盘菜里有戾气。”苏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炒这菜时,是不是同时在骂我的名字?”
这个他都知道?卢绣儿心一惊,这家伙会算命吧。噫,神神鬼鬼的,太难缠了。
“你……”她一指那碟子,自己的心思就不作讨论了。“你怎么知道它会死?”
卢绣儿心想,哎呀,他随口说的,她怎么也跟他发疯当真了呢。可是,他自信满满的神情,让她不自觉信以为然。真的,他那样子挺有威严。
咦,她在想什么呀。
“直觉。”苏傥得意地一扬眉,“真正懂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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