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花》第1章


作者:绿痕
楔子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封神四十六年正月,洪钟旷雪声中,即将续接帝位的太子卧桑,於策妃之日弃位远渡东瀛,顷俄问,天朝群龙无首,宫变遂至。
宫变後,陷於政乱隐忧之际,皇帝迟不发诏宣揭继位储君,以致太子储位空悬,於是,龙诞九子,九子中馀八皇子们,纷纷竞相而起,皆意欲逐鹿东宫执鼎策国。
风起云涌的波涛间,史家默默隐身幕後,备好一笼薰香,摊开簇新的卷册、备好笔墨,在烛火下,将那些素来隐於汪洋中的八条蛟龙,一一摊开细看与端究,就不知,在滔滔的历史沧浪下,取代过往英雄豪杰的八皇子中,谁终将跃登於顶。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1
「我明白你修佛的虔心,也知道你是为了什麽而修佛。但我得告诉你,在佛前,你得不到你要的宁静。」
暮冬的落雪尚未止息,寂静的禅堂里,暖气薰人,但座间两人交谈的对话,却比外头缤纷的雪花还要寒冷。
襄王朵湛松开手中拨拈的菩提念珠,缓缓抬起头来,双眼迎向禅座上的方丈。
「为什麽?」
「因为你只是逃到佛这里来,你的心,并不在这里。」银眉白须的方丈走下禅座来到他的面前,笑指著他的胸口对他摇首。
朵湛没有否认,在他面庞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像两潭不安定的水。
日前,原本该是即将接帝位的太子卧桑,出乎意料的,竟在策妃之日弃位了,那场来得措手不及的动乱,就像一小撮的火苗,开始在庙堂中燃起,而那些在暗地里酝酿已久的野心,很快地,即因燎原星火迅速壮大蔓延,像一场来势汹汹的野火焚烧至整座皇朝,任谁也再不能遮掩。
从很久前,他就不过问朝中之事,也不和那些皇兄弟掺在一块钩心斗角,明哲保身之态更是表露得很明显,无欲无求的过著半隐居的日子,但在这场宫变的风涛来临时,他却无法和以往一样无动於衷。
在听见宫变的消息时,他能感觉,潜藏在心底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似乎苏醒了。
对於卧桑,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曾经,他在卧桑遇刺的那段期间保护过卧桑,想藉著卧桑稳住整个朝局,好保住卧桑一手支撑著的短暂太平,可是卧桑却突然撒手放弃了一切,也摧毁了他小小的太平心愿。
但在背叛之後,他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他也在期待著卧桑撕开那表面的假象,把黑暗还给黑暗,让人们一起去正视这皇朝背後暗涌的风云。
在接受了宫变这事实後,现在的他,并不想知道他的手足们在太子弃位後的未来将怎麽做,也不想让自己在脑中一片昏乱之际作出任何决定,於是,他选择了在那场将掀起的漩涡卷上他时及时逃开,避开了那些纷扰的人群和政治力庞大的诱惑,将自己关进禅堂里求得一个宁静,忘却外头的那些风雨,好能换得片刻的无忧。
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安宁,心中还是有著放不下的牵挂,彷佛血液里的某种东西正蠢蠢欲动,催促著他必须去做些什麽。
原始的野性在呼唤他,呼唤他去……
方丈仔细看著他躁动不安的眼眸,半晌,叹了口气,伸手拉来一席软垫在他的面前坐定,执起他一手,专注地看著他手心里的掌纹,指尖在紊乱的掌纹中试图理出一条路来。
读著他歧岔如枝的掌纹,方丈不禁敛眉摇首。
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王爷,学禅修佛了十年後,在人前,他那总是平静安详的神态,宛如一池无波无澜的池水,任谁都觉得他的心地宽放慈悲,俨然就是众皇子中唯一未被权力野心染黑的白莲,可是却无人知道,他的心,并不似他的外表……
虽然,他的确是一池水,可是他却是一池把暗涛藏在水面下的湍流,而在他的心中,还有著一团看不见的野火。
「其实,你并不适合宁静,为什麽偏要隐藏你的本性?」方丈微微抬起眼,把搁在心底已久的问号问出口,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麽而躲自己躲了那麽久。
「就是因为我知道我的本性是什麽,所以我才要藏。」一丝笑意自朵湛的唇边释出,而朵湛也不介意将自己的内心摊露在他的面前,「从很久前,我就知道定会有宫变这一日的来临,因此我花了多年的时间来塑造另一个自己,为的就是想避开朝中的战火。」
「万一避不开呢?」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恐怕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置身事外,只要他身为皇子,那麽他便是这场权势角力中的一枚棋。
「避不开的话,我会选择放手。」他的笑意很快地变了质,丝丝冷意覆盖在他的脸庞上。「可是我不知道,一旦我放手去做後,这个国家将会变成什麽样。」
望著他犹疑不定的眼瞳,方丈沉默了一会,低下头来,指尖又开始在他的掌心中游移,而後止顿在掌纹中的一个分岔点上不动。
「如果有天,你真是逼不得已,逃不开也避不了那场战火,那麽在你放手去做前,请你先去找一个人。」
「找谁?」他可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帮他,而他也不怎麽相信,他的命运会因什麽人而改变。
方丈抬起头来,笃定地望进他的眼,「你的命里,注定有个魔。」
他有些讶异,「魔?」
「她是朵烈焰,只要你能找到她,那麽她将会烧尽横挡在你面前的一切阻碍,你的天地,将因此辉煌灿烂,并保有一世的太平。」
朵湛怔了怔。
保有一世的太平……这不是他一直在佛前许的心愿吗?但他为什麽却在这一刻混淆起来,不断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太平?不,他的心愿不仅只是这样,他要的也不是什麽辉煌灿烂,他要的是……
「但请千万记得,成也箫何,败也萧何。」方丈按了按他的掌心要他回神,并殷殷向他叮嘱,「倘若你无法掌握这朵火焰,那麽,它将会烧伤你,而你的所有,也将尽殁於祉。」
尽殁於她,那麽……不是全输,就是全嬴?
这世上有什麽比这更乾脆的赌注?光明与黑暗仅在一线之间,根本就不需要苦苦去计较追寻,只要狠下心来赌这一把,那麽那此一困扰著他的琐事都将不复存在,他只需选择,而後把一切都交给时间来揭晓後果……
只是,他从不是个赌徒,他更不想去看清那混沌不明的未来,他只想成为佛前的一池水,静静的为某个人祈求而已。
「都听明白了?知道该怎麽做了吗?」方丈合上他的掌心,觉得该说的已经说了,於是起身有意送客。
「明白。」朵湛拾起地上的菩提念珠,朝他欠了欠身,「但我想,我能躲得开的,我不会有必须用到她的那一天。」
走出门外,映照在雪地上的阳光有些炫眼,他抬手去遮,不期然地望见一抹纤细的身影静立在远处,一身新釉白的罗裳在盛阳下随风漫飞。———风儿止定後,在飘飞的丝绢後方,有张素白剔透的容颜。
是她,他即将过门的妻,自幼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与他靠得最近、被他视为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女人,同时,也是他在佛前为她祈求了十年的秋水伊人。
朵湛快步跨下木阶,矫捷的身影在下一刻已来到她的面前,一掌扶住她的後颈,稍一使力,将不知已在禅堂外等待多久的她纳进怀里,感觉她柔软似絮的身子柔顺地贴进他的胸膛里与他契合,她一身的冷意,也被他涓滴不留地密密收容。
柔润融合的触感包拢著她,她无言地闭上眼睫,垂首倾靠在他胸前,雪白的柔荑悄悄探向他的颈际,寻求他供予更多的温暖。察觉她指尖微有的冰凉後,他立即倾身将她团抱而起。
踏著细雪离去时,朵湛回首看了禅堂一眼。
依稀还记得,在他首次接近佛参悟佛理时,最初进入他脑海中的一句话,即是……
佛,无魔不成。
佛若无魔不成,那麽,站在魔背後的那者,又该是谁?。。。。。。。。。。。。。。。。。。。。。。。。。。。。。。。。。。
楚婉不自在地静坐在厅内,低垂著螓首试著不去感觉那些不断朝她投射过来的目光,藏在袖中的柔荑,不知如何是好地绞扭著。
鲜少出现在人前任人观看的她,向来只习惯於朵湛的眼眸独占她,在朵湛的保护下,她不是安全地待在朵湛的怀抱里,就是将自已安锁在闺阁内不踏出房门半步,从不曾离开他独自来到人前。
自从与朵湛订了亲後,她就一直楼居在朵湛的襄王府内甚少返家,但在今日她父亲楚尚任的吩咐下,她离开了襄王府回到府中,原本她是以为楚尚任是要她回府准备即将成亲的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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