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花》第8章


「还是先别招惹他比较好。」舒河很有自知之明。
「找到襄王了!」被派去寻人的楚府下人,扬高了音量,一路自厅外嚷进厅里。
「他在哪里?」厅内所有的人霎时转首齐问。
「天王寺。」
他真的想出家?
厅内所有人皆顿愣了大半天,不知该如何来消化这项消息,更怕朵湛会如律滔所说的,因为一时的想开或是想不开而真的跑去出家,每个人拚命在想著该怎麽去阻止他铸下大错,但唯有律滔和舒河,却不约而同地拧起眉心,对朵湛这个不在他们预估中的作法隐隐感到头疼。
「天王寺?」算他聪明,竟然躲到那里去。
糟糕,这下事情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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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王寺,二十年前由东西南三宫娘娘合资兴建,每位在此弘法布道的住持皆出身青云贵胄,即使入了佛皈了依,他们身後的势力范围仍是不脱凡尘,依旧在青云中打转。而此寺,寺内遍布特意培植的武僧,将天王寺织成一张武力雄厚的保护网,再加上那些来自於三位娘娘的扶持,若说此寺是集中皇朝後宫势力大成的护国寺院,也不为过。
在朵湛的眼里看来,这里不啻是他此时最需要的庇荫场所,集中了三位娘娘不分党派的势力後,只要来到此地关上寺门,那麽不管站在外头想得知手谕内容的人是谁,不但得卖三位娘娘一个面子,也得在闯进来前先惦惦自已的斤两,是否能避过那群护寺的武僧,只要他不出寺门一步,那麽任谁也动不了他。
阳炎心思百般复杂地站在寺内大雄宝殿,看著朵湛在夜深时分独自在宝殿内徘徊。
自从今日随著他走出襄王府後,阳炎从没想过他会来这个地方,也猜不出他来此的用意,原本以为他要出家,但他在向住持提出这个要求之後,却迟迟不剃度落发;以为他是下定决心想要来潜心修佛,可他一整日下来,嘴里也没冒出半句佛号过。
他只是一直走著、走著,不厌其烦地在宝殿的佛前走了无数遍,有时,他会停下来看看佛像的面孔,剑眉紧紧地揪锁著;有时,他会转头看向宝殿外远处的寺门,像是在等待著什麽。
在阳炎的心中,仅只是一日一夜,朵湛就像个脱胎换骨的人,变化之大,令他这个跟随他多年的人也无从捉摸。可是即使摸不清朵湛此刻的心思,他大概也清楚,朵湛的改变是来自於冷天放带来的那道手谕。
那道手谕里写了什麽?朵湛没说。
今後他将有什麽打算?朵湛也没说。
朵湛停下独行的步伐,抬首看向宝殿殿顶。
大殿中金塑佛像的光影,透过千盏日夜不灭的烛火,形成一片刺目的金,投射至殿顶,将殿顶上方诸佛菩萨像、护法诸神、各式飞升的仙人绘像映照得清晰。在殿顶正中,有幅九龙沐子图,图中太子被九条蟠龙紧紧圈绕著,在那些龙里,有恶、有善,有毒龙、有慈龙。
他再低首看著殿中罗列的泥塑五百阿罗汉,将目光停留在十六位在佛灭後,仍然不入涅盘、永住在世的大阿罗汉上,其中降龙罗汉仰望苍夭,注视著殿顶的九龙,明暗光影中,降龙罗汉正等待著降伏天上九龙内心中的贪欲、喷恨、愚痴。
他将是被降的其中一条蟠龙吗?
不,他不是,他也不甘於被降。
在今日之前,他真正的世界仍处於一片混沌尚未开天辟地,而今日之後,一切已渐渐尘埃落定,该出发的道路,已在他面前敞开了来正等待著他前进,现在,就只等所有的东风备齐而已。
殿中灿亮的烛火有些摇曳,阵阵幽风,从四面八方纷涌进来。
「王爷。」察觉不对劲的阳炎随即来到他的身畔,抽出身上的佩刀将他护在身侧。
不约而同的,或者该是说他们都在抢时间好赶在第一个来到,十年难碰头一次的冷玉堂、冷天海、冷凤楼、冷沧浪,这些分奉不同皇子的冷家亲信,都在同一刻齐聚在朵湛的面前。
朵湛丝毫不以为恐,也对他们的必然出现心中早就有数,优闲地点完人数後,他有些好奇地绕高了眉。
「怎麽你们冷家人只到了四个?」能突破外头防线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些冷家人了,只是,在他的估算中,人数似乎还不够。
「圣上的手谕在哪里?」冷玉堂充耳不问他的问话,两眼直在他的身上来去搜寻。
他懒懒扬起一笑,「在我身上。」
冷家人互看对方一眼,眨眼瞬间,他们已自各方挪动脚步,准备动手自他的身上抢夺主子所要的东西。
阳炎随即扬刀抵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但以一敌众又要护著朵湛,纵使武艺再高,难免也是心有馀而力不足。
朵湛的身影没有动,淡看著剑花刀影在他的面前飞闪,可是满头大汗的阳炎已是自顾不暇,根本就没办法在这情况下保住他。就在冷凤楼手中的锐剑已经抵达朵湛颈间时,一道来得又快又急的剑气用力将她劈离朵湛数丈之遥,千钧一发地捞回朵湛一条命。
「你来做什麽?」冷凤楼微喘著气,修长的凤目定在姗姗来迟的冷天色身上。
「奉剌王铁勒之命保住襄王和他身上的手谕!」尽全力从北狄赶来的冷天色,直在心底深深庆幸自已没有晚来一步,不然朵湛的脑袋和身子就要分家了,而他回去北狄後,下一个脑袋分家的人一定是他。
冷沧浪眯细了眼,「铁勒也想知道手谕里写的是谁?」
冷天色很遗憾地朝他摇首,「他不想知道,他也不想让襄王以外的人知道,所以我只好来这里实现他的愿望。」
不知何时,朵湛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拉著阳炎来到宝殿一隅,在冷眼旁观之际,淡淡地问向那些为了一道手谕而不得不与亲手足交锋的人。
「你们冷家人是想在我的面前互相残杀吗?」
冷玉堂睨他一眼,「有何不可?」
「是无不可,只要别弄脏了我的地方就行。」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根本就不把他们骨肉相煎当作一回事。
「什——麽?」一群人意外得几乎掉了下巴没法装回去,皆难以置信这会是以慈悲仁善扬名天下的襄王口中吐出来的话。
「还有。」朵湛边说边自袖中掏出一只卷轴,走至香案上飞焰熊熊的烛火旁,「谁要是动了我一分一毫,我就毁了手谕让谁都得不到。」
「你敢?」冷天海不相信他敢这麽毁去众人求之不得的东西。
他敢。
下一刻,沾染上了火光的卷轴已在朵湛的手中缓缓燃起,他甚至连考虑也没有,直接就将它拿到烛火上头烧给他们看。
他回过头来,笑得十分惬意,「毁了它後,普天之下就只剩我和圣上知道这张手谕里究竟写了什麽,你们若是想知道,不是亲自去问圣上,就是得撬开我的这张嘴,不过我相信,无论你们怎麽做,你们绝不会知道下一任太子是谁。」
对於他的这个举动,众人皆猝不及防,在回过神来时,他们忙不迭地想赶在手谕灰飞湮灭之前救下它,但拦在他们面前的冷天色,却阻挠著不让他们前进半步。
「别那麽心痛。」烧完了手中的东西後,朵湛拍拍两掌,兴致很好地看著他们一致死灰的睑,「方才烧的那张手谕是伪,真的,并不在这里。」
冷沧浪紧咬著牙关,「你耍我们?」
「是啊。」他大刺剌的承认。
「下一任太子是你吗?」冷天海不死心,就算被耍,他今天也要找出答案来。
朵湛低低冷笑,两手环著胸,在飘摇的烛影下,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
冷玉堂将他的沉默视为否认,「倘若太子不是你的话,那是谁?」
「冷天色。」朵湛没理会他,反而朝冷天色勾勾食指,「铁勒除了叫你来守住手谕之外,他还说了什麽?」
冷天色有些不甘愿地嘟著嘴,「他叫我来这里听你的命令行事。」
「铁勒是打算把你借给我吗?」他心情不错地盯著冷天色的臭脸,脸上笑吟吟的。
「嗯,我奉命在这段非常时期效命於你。」也不知道那个铁勒究竟在想什麽,居然就这麽大方的把他借给别人,一点都不考虑到他这个被使唤过来使唤过去的人的心情。
得到了冷天色的答案後,他马上换了张截然不同的脸孔,阴冷的下令,「既然如此,我要你把这些人全都给我弄走,并且让他们今後再也不能踏进这里一步,我不管你用的是什麽手段!」
冷天色毫不迟疑,「是!」
「天色!」在冷天色扬剑向他们走来时,他们忍不住朝他大叫。
「我只是奉命行事。」
受了几处伤的阳炎,枯站在殿旁,对眼前的情况愣愣地回不过神来。
怎麽……会这样?
冷家的人为了主子自相残杀,这点他可以理解,但铁勒……他要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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