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第14章


“这……”阙王大惊失色。没想到碧纱的脸上多了颗如此诡谲莫名的沙痣。
只听到欧阳神医苦苦叹息一声:“这正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凶险异常的忧心之处啊。”
阙王忧容满面,他多年征战沙场,从没遇到过解决不了的难题。带兵打仗、开疆拓土他在行,但遇上眼前的困境,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哎……萧王府人的应该也快到了,此事叫本王如何对他们交代?”
阙彦生跟在父亲身后,同样的忧容,只不过他除了担心碧纱,更为桃白若不安——一整个晚上,白若她们到底到哪里去了?
“彦生……”
“孩儿在。”
“你老实告诉父王,你那位桃姑娘从何而来?”
同样的问题,阙彦生再次回答。
阙王回头瞧了儿子一眼:“看起来,你很喜欢她吧?”
“孩儿打算娶她为妻。”
阙王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不由得怔住,脚步也停下来。“你想娶她为妻?那碧纱怎么办?”
“孩儿与碧纱向来只有兄妹之谊,并无男女之情。”他涩涩一笑:“碧纱妹妹也许会大发脾气,不过这对她也好,总胜过两个不相爱的人当一辈子夫妻要强,问题在于母妃,母亲她……”他叹口气,停住不再往下说。
他不说阙王也知道,他的妻子样样都好,只可惜权势之心太重。年轻的时候,她的野心助他成王,而今,她的野心,是要她的儿子也同样封王拜相。
“我知道。”阙王摇摇头,大手淡淡地挥了挥:“此事父王自会为你设法。”
“真的?”阙彦生大喜过望。
阙王笑了笑。“父王尽力就是,不过你母妃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孩儿知道,孩儿只求父王为孩儿与白若说几句好话,至于成不成……”他只能苦笑:“孩儿不敢奢求。”
阙王拍拍他的肩:“那就好,你去找你的桃花美人吧。呵!真不知你这傻小子走什么道,又是梅花又是桃花的,希望你承受得起才好。”
阙王说完,大笑着迈步离开,留下阙彦生一个人呆立着深思。
梅花,桃花……
当日在快活林中,桃白若曾说过,梅似雪住在不远处的梅林之中,而她和小桃红独居在桃树林里,至于乔木则住在苍郁岭中。
他脑中有道灵光一闪而过!
他连忙甩甩头,那也未免过于无稽了。亏他还读过圣贤之书,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他为何总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正想着,忽然听到小桃红的声音,她嘻地一笑,感觉似乎才在耳畔,眼睛一定,她却背着手,缓步往他走来。
“怎么啦?阿姊夫,发什么楞呀?连妹妹喊你也听不见。”
“小桃红!”他立刻将脑中所想之事抛得老远,急急走到她面前:“你们整夜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你们找得好苦。”
“哼!阿姊为了救你的妹子才苦呢!”小桃红哼地一声跳到他面前:“我阿姊为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连半个死人也救回来了。你要敢负她,只怕连老天爷也不容你啦!”
“白若?白若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哪里?快带我去见她!”
小桃红瞧他焦急的模样,笑嘻嘻地上前挽他的手,神态也亲热了许多:“哪!瞧你这么紧张,想来是不会负心啦!走么,我这不就来带你去见她么?”
“去哪里?”
“在猎场里。”
“猎场里?”
“跟我走吧,到了你自然知道。”
偌大的猎场没有人声,这里除了围猎时节外,几乎不会有人到来。
在一片紫竹林深处有栋幽静的小屋,乔木坐在小屋门口,呆呆地仰望着天际——也不知道苍郁岭的兄弟姊妹们如何了?他这么久没回去,他们大概很着急了吧?
屋里传来走动的声音,他连忙起身:“白若?”
桃白若脸孔雪白,脚下似乎仍十分虚浮,乔木连忙上前扶住她:“你起来做什么?你的身子还虚得很,该多歇息歇息才是。”
“我好多了……”桃白若淡淡微笑,想起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刻。倘若当时在王府里现出原形,后果真不堪设想。“乔大哥,昨夜多亏有你,要不然只有小桃红一个人,真不知会怎么样?”
“快别这么说了。”乔木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真没用,虚长你那么些岁数,却一点本事也没有。”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乔木还想接话,却只见桃白若的眼光一直定在小屋外的猎场,他知道她在等阙彦生。他心里苦涩地叹息一声,眼光不免也有些黯淡:“你放心吧,小桃红一大早便寻他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桃白若脸上一红,雪白的病容终于有了娇艳的神色。
乔木心中更加凄然,但表面上却十分豁达开朗:“等吃了你和阙兄弟的喜酒,我便也该回苍郁岭去了。”
“乔大哥……”
“阿姊,我回来啦!阿姊。”
乔木笑了笑,起身走到门口等着迎接小桃红和阙彦生。
桃白若在他背后,不由得幽幽地长叹口气:“我真对不住你……”
“没有。”乔木的声音笑着,只是在桃白若见不着的脸上,却扭曲成痛苦的表情。“你没对不起我,我也想要个女人当老婆,呵!起明儿个回苍郁岭的路上,我便去抢她一个,来替我生个有血有肉的白胖小子。”
“阿姊!”小桃红喜孜孜地拉着阙彦生来到竹屋前,一蹦一跳地转了进来:“阿姊,瞧我把你的心上人给带来了。”
阙彦生不记得猎场中几时有这样幽雅的竹屋,但现在他不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什么也不想管,只要能看到白若,听到她柔柔的声音,那便够了。
“彦生……”
他一个箭步上前,疯地将她拥入怀中:“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
小桃红见他们紧紧拥抱的样子,不由得羞红了脸。她朝那对恋人扮个鬼脸,拉了门口的乔木便往外走。“走么,木头。”
出了竹屋,那竹门咿呀一声轻轻关上,与世隔绝。
小桃红开心地笑了笑,轻轻推了推乔木:“喂!木头,陪姑娘四处走走。”
乔木哪里有心情四处走?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地治疗他受创极重的心。
“怎么啦?呆头呆脑的。”
“你不是该回王府去看着那位小公主吗?”
小桃红愣了一下,随即不高兴地蹙起眉:“是哟,阿姊说老妖婆一试未成,保不住再来一次……真讨厌,为什么我老得捞这种苦差事?”
“快去吧,我留在这里,免得老妖婆突然来袭,你阿姊元气未复,会吃大亏的。”
小桃红斜着眼打量他:“说你是木头,这时候又灵光起来了?好吧,你可得小心照料着,有什么赶着到王府找我。”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小桃红点点头,吹着口哨,开开心心地走了。
乔木看着小桃红的背影,不由得摇头苦笑——
不管是做人,做仙,做妖,还是做一棵树,能像小桃红这样容易开心,容易忘记,都是好的;偏偏他去生了一颗很难学会“忘记”的心。
记得刚认识白若和小桃红时,他们都还不太会说话,有着小童子的怪模怪样,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躲在桃树底下学着村人的模样对话。
白若喜欢学姑娘,走路时踮起不太灵光的脚尖,跌跌撞撞,声调高高低低,像个滑稽的小姑娘。而小桃红更怪了,有时学张家大婶冲进桃树林,尖着嗓子捉小孩的模样;有时然学村长,唠唠叨叨地偷两颗果子,还不忘咳个两声以示威严的好笑样……
往事历历,转眼一晃竟也过了数百年。
几百年来,他的一颗木头心,早早晚晚都在那头上还开着花,脚下踮着尖儿,走三步跌三分的小桃花身上……他不知
道怎么样才可以“忘记”。艳阳当空,乔木的影子在草地上拖着怪异的形像——像一株沉默而伤心的大树。
他苦苦叹息一声,风吹来,仿佛可以声到连枝丫都为之颤抖的叹息声。谁教你是棵不甘寂寞的树呢?
他后悔了……他只该当一株沉默的大树的。真的,他真该只当棵不会等,不能动,也没有心的沉默大树。
小桃红回到王府,她无聊得很,守在萧碧纱的身边,只觉得闷到了极点。萧碧纱不醒,而梅婆什么时候会来耍花样她也搞不清楚,想来想去,还是得先给自己找点乐子,才不会闷死她。
王府里能玩出什么花样?她真弄不懂这些人的生活怎会无聊至斯?也不听翠鸟唱歌,也不数天上的云河,更不会到水里捉条鱼,与她比赛谁憋气憋得久,这样无趣的日子,难怪这些人连百岁都活不到便挂了。
她忽然想到怀里收着的画——
小桃红开开心心地转进了阙长弓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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