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第16章


雅苹追在后面,直著脖子叫: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她折回去,抓起了那张报纸。
机场上,贵宾室里挤满了人群。有记者、有家属、有亲友、有摄影机……镁光灯不住的闪著,小蝉依偎著何怀祖,巧笑嫣然的接受著人群的包围。数年不见,她显得丰腴了,成熟了,而且,更高贵,更华丽,更迷人!
高凌风缩在远远的一角,悄悄的注视著这一切。他浑身透湿,头发里都是雨水,一整天,在飞机到达以前,他似乎一直在雨地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多少小时。现在,他看到小蝉了,距离他更遥远,更遥远,更遥远……的小蝉!似乎来自另外一个星球,也属于另外一个星球!
记者们拿麦克风和录音机在访问何怀祖,高凌风隐藏在那小小的角落里,注意的倾听:
“何博士在国外得到杰出青年科学奖,是国人的光荣,这次回国,是度假还是长住?”
“是度假,因为我内人很想家。”
“何博士,你这次得奖,有什么感想?”“嗯——”何怀祖微笑的回头,望著身边的小蝉。“我想,我该感谢我太太,她给了我最大的爱心和鼓励。”
大家哄笑了起来,目标转向了小蝉。
“何太太,你对你先生的成就有什么感想?”
小蝉的脸上堆满了笑,眼里绽放著幸福的光采,她望了望何怀祖,然后,她骄傲的、愉快的、满足的说:
“我——我很庆幸嫁了一个好丈夫!”
大家又哄然的笑了。高凌风悄悄的,丝毫不被注意的走出了那间贵宾室。垂著头,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落寞的走出机场。外面的雨依然淅淅沥沥的下著,他走进了雨里,沿著街道,向前面无目的的走著,雨淋在他头上,衣服上,水珠顺著他的头发向下滴落。他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是机械化的向前迈著步子,一步又一步。
忽然,他觉得没有雨了,他慢慢的抬起头来,发现一把伞正遮在他的头顶。他站住了,回过头来,他看到了雅苹,她站在雨地里,正用伞遮著他。而她自己,却全身浴在雨水中。她的眼睛,温柔的,了解的,关怀的,热烈的看著他。她的脸上,头发被雨淋湿了,贴在额前,满脸的水,已分不清是雨是泪。他伸出手去,把她的身子拖到伞下,紧紧的挽住了她。
他的眼睛盯著她,半晌,他才用坚决的、肯定的、清晰的声音问:“雅苹,你愿意上山吗?愿意嫁给一个森林管理员吗?”
雅苹满眼的泪水,满脸的笑,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好!”高凌风抬起头来,忽然发现自己能够正视前面的世界了,他挽紧雅苹,往前走著:“我们上山去!我还是可以唱歌,唱给山听,唱给云听,唱给树听,它们不会嘲笑我阴阳怪气。你,我,爸爸,我们可以在山上组成一个快乐的小家庭。”“还有——”雅苹低声说:“一条新的小生命!”
高凌风又惊又喜。“真的?”雅苹瞅著他点头。“好!”高凌风仰望著云天。“他一出世,我就让他看山上的大树,告诉他根扎在地里,根扎得越深,树长得越大!”
揽著雅苹,他们并肩向前走去。
一九七四年五月初稿完稿
一九七五年三月七日再稿完稿女朋友16/22
寻梦园

提著一个旅行袋和一大包书,我转了三次公共汽车,先从家里乘车到火车站,又从火车站搭车到圆山,再转一次车到这儿。然后按照思美给我画的地址图,在乡间的田陌山边足足又走了半小时,问了起码十个乡下人,最后,我总算停在“寻梦园”的铁栅门外了。酷暑的太阳晒得我头昏,满身全是尘土和汗水,连旅行袋上都积了一层黄土,我像是个跋涉了几千里路的人似的,疲倦、燥热,而且口渴。望了望那关得牢牢的铁栅门,和门边水泥柱上凸出来的“寻梦园”三个字,我长长的吐了口气。又找了半天,才看到被常春藤掩盖了一半的门铃,门铃装得那么高,我必须踮著脚才够得著。按了铃,我把书和旅行袋都放在地下,靠在柱子上等待著。
“寻梦园”,早在我两年前因同时考上T大而认识思美时,她就向我提起过。以后,每逢寒暑假,思美总要约我到寻梦园来住,我却始终不能成行。去年我开始尝试写作,思美更成了热心的说客,不住缠著我说:
“到寻梦园来,包管有许多灵感给你,我爸爸造寻梦园,还有个故事,你来,让我讲给你听。寻梦园很大,我们家的人口少,你来可以热闹些。”
大概是为了想听寻梦园的故事,也为了这个园名颇引人遐思,今年暑假,我终于发狠来寻梦园作客了。站在门外,我不耐的等著人来开门,一面从栅门外向里面张望。这一打量之下,不禁使我大为惊异,栅门里是一个很深很大的花园,有高大的树木,绿叶成荫,也有各种颜色的奇花异卉,红红白白,在绿树中掩掩映映。还隐隐的可以看到石桌石椅和楼阁亭台。这使我想起蝴蝶梦里描写的梦得里,不禁心痒起来,恨不得马上进去参观一番,难怪思美一直向我夸耀寻梦园,原来竟是这样一个迷人的仙境!
足足过了十分钟,并没有人来开门,我又按了一次门铃,依然没有人来。我开始试著喊人,并且摇著铁栅,但,一切都没有用。我一次又一次的按铃,心中一直在冒火,见到思美,我一定要大发牢骚。可是,现在怎么办呢?看样子我就是等到天黑,也未见得会有人来的。而且,我渴极了,真想喝水,太阳又一直晒著我,我的衬衫都被汗湿透了。表上指著十一点,我是清晨八点钟动身的,到现在已经三小时了。
半小时后,我完全绝望了,四周静静的,并不真正的静,那花园里的蝉鸣正喧闹的响著。我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人声,虽然喊破了喉咙,也没人理睬。终于,我提起旅行袋,准备回头。临走时,到底不死心,我又踮起脚来按一次铃,这时,一个声音从门里冷冷的响了:
“那个门铃坏了!”我迅速的从栅门里看进去,一个工人模样的男人,穿著条肮脏的卡其裤,一件汗衫,肩膀上扛著个锄头,满手的污泥,正站在那儿看我。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兴,对他叫著说:“喂,开一下门好不好?”
“你找谁?”他站著不动,看样子并无开门的意思。
“找你们的小姐,”我说,一肚子的气,真是,如果我打扮得华丽一点,他大概早就把门开了。看样子,这人是个园丁,因为他裤子膝头上还沾著泥和碎草。但他对我的神气满像我是个要饭的。“什么小姐?”他问,明显的在装傻。
“方思美小姐,”我大声说:“你去通报一声好不好?说是唐心雯在门外等她。”他懒洋洋的走了过来,拉开了铁门,说:
“进来吧!”我提著东西走进去,等著他指示路径,但他哗啦一声把门关好,就对我耸耸肩说:
“你自己去找她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就隐进树丛里去了。气得我鼻子里都要冒烟,决心把他这种不礼貌的态度告诉思美,敲掉他的饭碗,也出出这口气。
沿著一排碎石子铺的小路,我走了进去,绕过一个树丛,我觉得眼睛一亮。眼前是个不大不小的喷水池,池子中间有个石头雕刻的小爱神邱彼特,背上有两个翅膀,肩上搭著弓和箭,水柱就从弓箭上喷出来,一粒粒水珠在阳光下反射著瑰丽的色彩。喷水池四周种了一圈玫瑰花,地上铺了草坪,如今玫瑰花全都盛开著,香味浓郁的散布在四周。我身不由己的走到水池旁边,俯身去看水,水清澈见底,水底全是些白色的小石子,水里有数以百计的金鱼游来游去,有的把嘴凑在水面吐气泡。我抬起头,爱神栩栩如生,显然不是出诸普通石匠之手,而是个艺术家的作品。我欣赏了半天,才转身寻路。但,在我面前,以喷水池为中心,却有七八条小径。我探首细看,其中三条都可以看到房顶,于是我随便选择了一条,小路两边全是扶桑花,有红黄白三色。台湾的花仿佛四季都开,像扶桑花、美人蕉、灯笼花……我一面走一面欣赏,走了好久,又到了一个水塘旁边,水塘四面堆著假山石,石边不规则的栽著些叫不出名目的草花,五颜六色,美不胜收。塘中全是荷花,一朵朵花亭亭玉立的伸长了干子,真可爱极了。在池塘旁边,有一个建筑得十分精致的亭子,亭上挂著一块匾,题著“听雨亭”三个字,大概是取李商隐的诗“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思。我向亭子走过去,实在累极了,很想好好的坐一坐,吹吹风,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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