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犹在耳》第17章


杀手想了想:“你的性命归我。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包括你自己可以动你的命。”
裴元被眼泪冻得冰凉的脸温暖起来,皮肤表层随之升起的燥热撑得他胸口满满的。嘴巴突然变得很干,在理智完全流失之前,他听到自己说:“为了我,你要活下去。”
“咦,好肉麻。”
阮爱叼着的笔从嘴里摔了出来。她拍了拍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图书馆强烈的冷空气让人汗毛直立。不巧她忘了带外套出来,只能无限地续热水,一个小时上了两回厕所了。还有更糟糕,裴元的故事比热水更有尿点,她兴致勃勃地端着纸杯,露出夸张的表情。
“他不想你再自杀,或者再找别人来杀你,看起来他还是挺喜欢你的,至少不讨厌你。”
裴元臊地挠头发:“他说完那句话,我就完了,彻底不行了。”
“你不借着这个机会表白可惜了。”
“算啦,现在也够了,他喜欢我,虽然不是那种喜欢,但是能得到他的喜欢已经难得。”
“但是他走了之后你怎么办?回叔叔家吗?”
裴元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程先生说他愿意资助我上完大学,只要我能考上大学。他们公司本来有资助贫困生的慈善项目,高中前我可以先住在程家,上高中就去寄宿。”
“这个接盘我给满分。”
“丹拓一句话,我得把后面五六十年都考虑起来。”
“You play; you pay。”
“没听过。”
“汉尼拔。程彦后天出殡,报纸上说,程家的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现在局面很动荡,股价也不好,你住在他们家会不会有危险?”
“和我没有关系,我住在程西的私宅。”
“他们家大吗?漂亮吗?”
“还行,不错。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说个你不懂的台词。”
阮爱的担心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口。裴元这样下去要出事,她想。
裴元不把危险当危险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失去,但阮爱隐隐感到害怕,裴元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轨迹,他实际上生活在一个血腥暴力、暗潮汹涌的环境里,而不健康的环境带来的肯定是不健康的人格,裴元现在不觉得,以后他会不会后悔呢?
这个傻小子也许会单纯地把它归结为初恋失败的后遗症。
第14章 他杀了我的孩子,我也杀了他的孩子
程彦出殡的规模很低调,不像他父亲去世时全城瞩目。
即使这样葬礼还是出了个小意外,棺材店给程彦打了一口木棺,用的是好木头,但是做底板的时候木料不够,底板做得很薄。运送遗体的路程颠簸,把底板磨坏了,四角缺损,棺材放不平。程老太太看着那口破棺当场晕了过去,程西主持大局,让人临时拿石头报纸把四个角勉强垫了起来,并且在殡仪馆门口立了个巨大的告示牌——“棺材不稳,请勿触碰。”
所有人都知道程彦的棺材破了。程西指天划地地说要把棺材店告破产,他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哥哥。当天程家发了律师函,棺材店老板立刻登门道歉,谈了半天官司又不打了。
闹剧结束后,程西把母亲送回医院。他的车子被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三条命差点赔进去。司机是个机灵的老手,车子缓慢降速停在了路边,程老太太和程西无恙,司机受轻伤。警察在现场取证后迅速反应,抓了程家的一名高管,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还是程西把他提拔起来的,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弄死自己的老板。
同日,程西宣布暂时兼任公司董事长和总经理。
“今天有人从25楼跳下来差点把我砸死。我前脚刚进门,他贴着后脚跟摔下来,要不是有个保安在旁边,我现在就是一张肉饼!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死得难看他们很高兴?”
“你在大开杀戒,人心惶惶是正常的。”
“我又不是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程西说得很理所当然,像这事和他完全没有关系。他缩在椅子里,受了巨大惊吓的样子。警察刚刚来过,他一会儿哭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又颓丧着脸,衣领袖子上抹得全是鼻涕眼泪,警察虽然不完全相信他的胡说八道,但是有女警在离开之前安慰他,希望他不要有心理阴影。当时丹拓藏在墙角,隐忍笑意没有揭穿。程西很清楚他在干什么,他没有愧疚之心。
在这个节骨眼上,愧疚之心也不太合适。程西害怕的不是有个人从他头顶砸下来,他害怕死得难看,他是要面子的人,他要死得有尊严。但是杀人过多难免有这样的恐惧,看着程彦的死,看着头顶砸下来的肉饼,程西很难不被影响。
幸好康康还在,只要这个孩子还活着,程西总会克服心里的恐惧。
“名单上还有两个人,今晚我会再处理一个。”
“你没有问题吧?”
杀手摇头。
“机票定在后天下午,只有宝宝、奶妈和你三个人,以免人多太招摇。”
“到了果敢,我自己回克钦。”
“如果宝宝死了,你也不要回来了。”
说这句话之前,程西在心里嘀咕,他觉得撂狠话很蠢,只有自大傲慢的人才干这种事。坐在皮椅上翘个二郎腿、一边吐烟圈一边冷漠地威胁敌人不是程西的风格,那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干的事情。程西想,我还年轻,作风可以活泼一点、自然一点,不要太刻薄。但是想到宝宝他不自觉还是把狠话撂下,作为父亲他只看得到自己的孩子,顾不上别人的怨气。
裴元从图书馆回家,正见保姆抱着康康急匆匆往外走。
“康康怎么了?”
“刚吃过小蛋糕就吐了,肚子疼得厉害呢。程先生要我先带去找医生看看。”
保姆急得满头是汗,怀里的康康捂着肚子露出哭肿的眼睛,他看到了裴元,委屈地扁嘴巴又要掉眼泪。裴元连忙放下书包,握着康康的手亲他的额头,哄道康康不怕,哥哥抱。康康朝他伸出短短的胳膊,裴元把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肩膀上,被保姆又搂了回去。
“哥哥不抱了,我们要走啦。”保姆指着院子外的车说:“车子到了。”
程西不记得自己见过程西的这辆车。但程西有钱,车子多他没有见过很正常。他担心孩子,索性跟着保姆一起走:“我跟你们去吧。”
保姆摆手:“小孩子闹起来烦,你别去了。”
这时候康康终于忍不住哭叫哥哥,裴元把孩子从保姆手里接过来,他抱起康康有模有样。康康趴在他的肩头呜咽喊疼。裴元拍拍孩子的背一边哄一边给他擦嘴巴。
保姆只好带着两个人上车。司机也不是熟悉的司机,驾驶座和副驾驶坐着两个陌生人。司机看到裴元很不高兴,质问保姆,不是说只有一个嘛?保姆支支吾吾地说小孩子和他哥哥亲,没办法。
裴元想打个圆场说两句好话,去医院要紧。他突然想起来,程家有家庭医生,程西从不把人带到医院去。丹拓几次受伤不方便在医院接受治疗,也是让家庭医生到家里来诊断照料的。程西宠爱康康,难道会让保姆一个人带小孩子去看医生吗?康康的病情远没有到需要急救的地步,把家庭医生叫来才是妥当又安全的考虑,为什么要去医院呢?
无法忽视的寒意从脊椎升起,男孩下意识觉得自己的处境有危险。
谨慎的性格阻止了他立刻向保姆发问。他用眼角的余光斜乜坐在身边的中年妇女,据说从康康出生她就一直照顾陪伴,跟着康康在国外生活了两年,最近才回来。程西重金雇佣,是因为她经验丰富,而且爱怜孩子。自己带了三年的小孩应该很有感情吧?刚才那个急切的表情难道会是假的吗?她不会忍心伤害孩子吧?裴元一边想,一边紧张地握紧了康康的手。
程西忙着收拾家里的鸡毛,孩子大部分时间只能和保姆保镖在一块儿,又有遗嘱的缘故,程西难免产生程家人不会伤害康康的错觉。如果孩子死了,程西反而会拥有继承权,程家人不喜欢程西,必然会让这个孩子活着。裴元很难判断,会不会有人利用这种错觉、趁机贿赂保姆和保镖伤害康康,这是程西的心头肉,想要伤害程西,孩子是致命弱点。
康康不安分地在哥哥的大腿上拱,一会儿要抱,一会儿要揉肚子。裴元让他侧身搂住自己的肩膀,借着孩子的遮挡在裤子口袋里用手机给丹拓发信息。
车子的确停在了医院门口。司机催促他们下车,保姆想抱孩子,裴元眼疾手快先搂在了自己怀里。他们穿过草坪进入大楼,到副楼乘电梯上最顶层。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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