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痕记》第11章


“怎么啦?”芮羽温柔地用满洲话问。
“我好饿,他们不给我饭吃。”小女孩哽咽地说。
“也许是大人太忙,忘记了。”芮羽安慰她说。
小女孩大概五岁左右,长得唇红齿白,令人喜爱,芮羽记得她小时常用歌声来忘记饥饿,于是便开始唱歌说故事,好引开她的注意力。
没多久,有人在院子里喊着:“小格格,兰格格。”
芮羽忙站起来,见几个妇人走过来说:“哎呀!小祖宗,你快把我们急昏了!”
“我要听她唱歌。”小女孩使着性子不肯跟她们走。
“乃!再不乖,你爹要骂人罗!”妇人说。
这句话吓到了小女孩,她就不再反抗了。芮羽走回缝衣的小室,马太太突然靠到她身边问:
“你叫什么名字?”
“犯妇顾氏。”芮羽用的是“辛者库”的正式称呼。
马太太点了点头,不再问话。
芮羽继续缝衣,脸上泛着一股神秘的微笑。她终于见到岱麟了,就近在咫尺,她已经觉得好满足,好满足了。
芮羽再见到岱麟时,是三个月后他承袭王爷爵位的时候。
这期间,芮羽被调到绣花局,在待遇上有了很大的改善,这都要感谢喜欢她认真尽责又有好手艺的马太太。
等到芮羽的地位站稳后,她就把晓音也提携上来,杨老太太甚至大部分的时间都留在家里照顾孙子,如今,她们至少不必再一年四季都泡在那冷冽的水里洗那些脏衣服了。
“老爷以前常说芮羽命相好,我看也是真的,我们杨家说不定还能靠她逢凶化吉呢!”杨夫人每念一次佛就说。
“我们该靠的是小祖宗。”芮羽逗着快一岁的胖娃娃。
最让她们兴奋的是,杨家的人自宁古塔来了信。杨士谦说,他们度过第一个最困难的冬天,以后就会愈来愈习惯,如今只等皇上开恩,杨家就有东山再起之日。
杨章弘也特别给芮羽写了几句话——
广渠门一别,倩影长存,斗块玉贴心,让我日日如同再造,不畏北大荒之苦寒。
说实在的,杨章洪在她的脑海里已成模糊的影子,也许因为岱麟的存在太强烈了吧?
七月艳夏,绣花局忙着赶作岱麟晋封王爷时穿的锦袍。芮羽想到他将在最辉煌荣耀的时刻穿它;就更不肯马虎,一针一线都极讲究,甚至坊间的丝线还要折分,以期让袍上的麒麟纹云图案显得更栩栩如生。
她的耐心,是来自她对岱麟源源不断的情意,可由于太专注了,她差点忽略马太太脸上的愁色。
“怎么了?”芮羽问。
“我在担心我女儿的嫁衣,绣花局直到现在都还在忙着加爵典礼的活,我女儿的嫁衣根本来不及绣好,婚礼也只好延到明年春天了。”马太太说出心里的话。
这个忙芮羽当然要帮,所以,她挪出晚上的时间牺牲睡眠.为马太大的女儿赶出一件美丽的新娘衣。
为了这个人情,当芮羽要求要看岱麟晋升王爷那日的热闹时,马太大便以王府管家的身分破例允许了她。
一早,岱麟便到养心殿去领圣恩,接受诸臣的祝贺,一顿御赐盛宴后,晌午到家,更是有盈门的贺客等着他去祭祖谢天。
当他出现在王府特别打开的中门时,鞭炮炸响,仿佛从天而降的神将。
岱麟头戴着镶金有红翎毛的行冠,身上是芮羽呕心绣的白缎麒麟袍,腰间有御赐的黄牛皮腰带,特允挂一把钦赐弯刀。
着正式戎装的岱麟,骑上特别高大的“飞骤扎”,更显得器宇轩昂、英气逼人,让芮羽久久地屏住气息,泪充塞在眼眶中。
当然,受万人瞩目的他,自然是看不见在小小角落里的她。
马太太必须去大殿和几个管家伺候太福晋,陪着芮羽的就剩马太太即将出嫁的女儿马惠卿。经过马惠卿的解答,芮羽知道靖王爷共有三房妻妾,生了两子三女,其中两子出于正位的太福晋,妾所生的女儿则都已经出嫁。
“你看到没有?大殿右侧的第一个站的是小贝勒允纶,他旁边是去年进门,刚怀孕的德敏郡主。”惠卿热心地说:“再瞧瞧,左边倚着太福晋站着的就是咱们新靖王爷的独生女儿兰格格。”
芮羽定眼一看,那不就三个月前往花园里哭着想吃东西的小女孩吗?在正白旗待久了,她早知道岱麟的妻子在四年前病逝,没多久,长子也跟着去了,这算是岱麟一生中最大的挫折吧!
这也是他常常郁郁寡欢的原因吗?
惠卿似乎感染到她的情绪,叹口气说:“唉!这位靖王爷什么都好,就是缺了个福晋,子嗣单薄。太福晋天天叨念他,这事儿差不多成了她心里最大的烦恼。”
“都四年了,靖王爷为何不再娶房妻室呢?”芮羽忍不住问。
“这就是靖王爷怪的地方了,他常说女人无趣,不能谈文,也不能说武,从前他南征北战,上头常送美女来,他大都转送给部下,留住的几个,也往往遭冷落而遗忘。”
惠卿放低声音继续说:“后来,他娶了蒙古的玉容格格,两人还算相敬如宾,生了两个孩子。格格死后,他又长在外奔波,自然而然就忽略娶妻的事。
他可不像爱美女的允纶贝勒,我看哪!非要等到皇上强迫指婚,我们府里才可能会有个当家做主的福晋哩!”
没错,去年岱麟在江南时,的确是对那四大名妓视若无睹,宁可到马房和她这个“小男孩”挤上一夜,谈些不着边际的话。
然而,他又不算无情之人,瞧他对“芮儿”的好,甚至宠到急切的地步,难不成真如外界所传的他好男色,有断袖之癖?
不!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十足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令人难以接受的怪癖才对。
无论如何,她对他痴迷难醒,那种感觉之特别,是无法在任何男子身上体会到的,即使是对她深情款款又有断玉盟约的杨章弘,都勾不起相同的情绦。
芮羽真不懂她和岱麟之间那扯不断的牵挂,只能在酸甜中,默默地与之共处。
中秋之后,岱麟奉皇上之命,先往蒙古各部落视察,接着再到盛京祭太宗的昭陵,大概要明年春天才能返家。
芮羽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松了一口气,至少岱麟不是被奉派到云南去督师打桂王的事,这世界上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大哥和岱麟正面为敌,他们一个是她的至亲,一个是她的至爱,无论哪一方落败,都会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
大哥许久没音讯,她也不指望他捎信来,那日广渠门一别,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注定再也抓不回,只有时时三注香,向上天祈求他能平安无恙。
岱麟归来有期,但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她特别感到空虚寂寞,在漫长的夜里,她爱抚着手臂那半环的疤,再次回忆他吻她时的销魂。他短刀落下时的剧痛,爱与恨真是同时令人疯狂的两个极端呀!
叶落尽后,芮羽仍在绣绣补补中度日。
有一天,马太太突然兴冲冲地到她们的小陋室来,开口就说:“顾大妹子,大喜呀!”
“马太太爱开玩笑,我们这种待罪之家,何喜之有?”杨夫人说。
“怎么会没有?人都有否极泰来的时候。”马太太说:“我告诉你,我们太福晋身边缺了一个贴身丫头,我把芮羽推荐上去啦!”
在太福晋身边?那不就会和岱麟碰面吗?芮羽连忙拒绝说:“不!伺候太福晋责任重大,我担当不起!”
“就是你行,我才报上名哩!你以为太福晋谁都肯要呀?就是因为你把王爷的麒麟袍绣得好,她才开恩一次的。”
“我还要照顾婆婆,想想,还是留在绣花局的好。”
“当太福晋的丫头,待遇不比一般,你婆婆和嫂子都能搬离这可怕的地方。”马太太又说:“而且,你若得太福晋的欢心,说不定全家皆蒙大赦,能从辛者库除名哩!”
杨夫人和晓音听了,眼睛顿时一亮,忙怂恿道:“芮羽,你就去吧!千万不要挂心我们。”
芮羽怕的却是岱麟啊!她违心地说:“我一个待罪奴仆,进入王府,王爷恐怕会反对吧?”
“乃!我们王府有几百个奴仆,他哪管得着这么多?他说不定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马太太有些不悦了,“老实说吧!多少人想求这位置都来不及呢!除了你之外,还有三个人选奇+shu网收集整理,你还不一定会中选呢!瞧我,真是好心没好报!”
芮羽不想得罪马太太,再加上杨夫人和晓音的催促,只好无奈地同意了。
这是芮羽第一次来到王府内眷所居的中庭,美丽的殿宇错落在江南式的庭园中,豪华和雅典并存,令人叹为观止。
她随马太太沿着一条溪流走,马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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