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第9章


中孚搔搔头,“忽然之间看清楚许多嘴脸。”
“这是最痛苦的收获。”
“会不会有移民幸灾乐祸?”
“不会啦,自心息相关,举个例:加拿大卑诗省廿年老木厂都裁员关门,不再输往东南亚了,从前一天三个货柜,现在三个星期只得一只货柜,有什么好幸灾乐祸,唇亡齿寒才真。”
大家一起叹口气,随即又笑起来。
这样聊一辈子也好呀。
有位母亲这样忠告女儿:“嫁给你最好的朋友,他会照顾你,他也了解你。”
李中孚的确是岑诺芹最好的朋友。
诺芹说:“我们到庭风家去喝咖啡。”
中孚很客气,“不方便打扰她。”
诺芹却立刻拨了电话,半晌,女佣来接。
“她在睡觉。”
“不舒服吗?”诺芹有点担心。
“也许是累,下午睡到现在。”
“涤涤呢?”
“做完功课在看卡通。”
“乖吗?”
女慵笑,“她一向都乖。”
挂了电话,诺芹感慨,“老了,竟要睡午觉。”
中孚忽然觉得女友可爱无比,忍不住轻吻她的手。
诺芹却有点不安,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
她说:“来,我们到庭风家去一趟。”
“为什么?”
“我觉得不安。”
“啊。”中孚笑,“不可轻视女子的第六灵感。”
这个时候,诺芹已经沉默。
第4章
赶到庭风处,女佣已经休息,十分不愿地来开门。
诺芹问:“涤涤呢?”
“她已熟睡,明日一早要一学。”
诺芹再问:“你有没有去看过小姐?”
“我不敢进房。”
房门锁着,诺芹敲一会,无人应。
这时,连中孚都觉得不要。
女佣找来门匙,诺芹开进去。
寝室内开着小小水晶台灯,诺芹略为放心。
“姐,姐。”
庭风没有应她,诺芹大力掌着她的脸,庭风毫无动静。
李中孚走近,只见座风面如黄腊,四肢无力地躺在床上,嘴边有呕吐痕迹。
中孚大惊,“召救护车。”
“不,我同你送她进私家医院,免邻居多话。”
诺芹出乎意料地镇定,李中孚不禁暗暗佩服。
她替姐姐披上外套,叫男朋友:“背起她,抓紧她双臂。”
女慵吓得手忙脚乱。
诺芹低声嘱咐她:“你明早照常送涤涤上学,今晚的事不可告诉她。”
“是,是。”
两人匆匆出门。
不,是三个人才真,岑庭风一点知觉也没有,像一袋旧衣物般搭在李中孚背上。
奇怪,中孚想,一点也不重。
百忙中他想起哲学家曾经问:人的灵魂有多重?难道岑庭风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她的身躯,这么说来,灵魂重量不轻。
诺芹飞车往私家医院,连行好几个红灯,迅速祗目的地。
救护人员立刻出来接手诊治。
诺芹虚脱,坐倒在候诊室内。
她一头一额都是汗,衬衫贴着背脊,中孚可以清晰看到她内衣的影子,在这危急关头,他发觉她不可抗拒地性感。
她斟一杯清水给他。
二人无言。
片刻,医生出来说:“病人无恙。”
诺芹放下了心。
“休息三两天即可出院。”
医生一句废话也无,只管救人,不理私事。
“我进去看她。”
庭风躺在病床上,紧闭又目,不知怎地,表情像是微微笑。
诺芹一阵心酸。
看护说:“明早再来吧。”
中孚拉一拉诺芹,“该走了。”
诺芹诉苦,“我腿软,走不了。”
“我背你。”
他扛起她,往停车场走去,惹得途人侧目。
“可重?”
“像死猪。”
“谢谢你。”
到了家,诺芹先喝半杯拔兰地,然后去淋浴洗头。
自浴室出来,发觉男朋友在看她的旧照片部。
他说:“小时候像番薯。”
“今夜怎样了,样样看不顺眼。”
李中孚忽然问:“你姐姐一向有吃药的习惯?”
诺芹答:“单亲,压力大,整个担子在她肩上,睡不着,多吃几粒药,加半杯酒,便只迷过去,她不会故意轻生。”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
“一次。”诺芹不得不承认。
“试得多,总有一次会出事。”
诺芹不出声。
“有志者事竟成。”
“谢谢你。”
“忠言逆耳。”
“我是衷心感激,今晚多得你。”
他吁出一口气,“家里有个男丁总好些。”
“是,现在我才知道,姐妹俩有多么孤苦。”
“来,把你的身世告诉我。”
“现在,可真有大把时间了。”
第二天清早,诺芹去看姐姐。
庭风挣扎着问:“涤涤──”
“别担心,一会儿我去打点她上学。”
庭风松口气。
“真的爱女儿呢,还是注意身体的好,不然,怎么照顾她上大学呢。”
庭风不语。
“病得像蓬头鬼了,未老先衰。”
庭风这才说:“真要戒酒戒药了。”
诺芹过去握住姐姐的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庭风呆半晌,轻轻答:“三十岁了,有点感触。”
诺芹不出声,这是现成的一篇小说名字。
过一会儿她说:“平日那么有办法的一个女人……”
庭风苦笑,一边搓着面孔,“双颊痛得不得了,好象捱了打似。”
诺芹不敢说是她大力捆打过姐姐。
她借故看看表,“我去照顾涤涤……”
“拜托你了。”
“还说这种话。”
诺芹赶到,女佣松口气。
“没有事,你放心,一切如常,只当她出门几天。”
女佣不住应是是是。
诺芹亲自替涤涤梳洗。
真没想到一个小孩出门也那么费劲,同大人一样,全副武装,校服'奇書網整理提供'熨得笔挺,鞋袜整齐。
还有那大大只的书包,要是全部内容都消化得了,简直是国际状元。
诺芹替她背起书包,重得肩膊一沉。
涤涤笑了。
司机在楼下等,在这都会居住,而不必挤公共交通工具,几生修到,真是特权分子,岑庭风算得能干。
涤涤靠在阿姨身上。
诺芹利用车上时间与她背默英文生字。
涤涤忽然问:“阿姨,你几时结婚?”
“啊,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日子。”
涤涤有点担心,“妈妈说,你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就没有空照顾我们了。”
“你妈妈太小看我了,我永远是你的阿姨。”
她送涤涤进学校。
回到家里,与李中孚通过电话,她坐下来,开始写新的小说。
三十岁了,有点感触。
这个关头最难过,因为正式步入新中年阶段,所有成绩都抵挡不住那种人将老的恐慌。
许多人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得扮年轻,永远作廿六七八岁状。
诺芹已抱定宗旨她不会那样逃避。
她立志要成为城内唯一不隐瞒年龄的写作人。
她把小说首段传真出去,刚想去看庭风,编辑部电话来了。
“岑小姐,我是关朝钦。”
“有何贵干?”
“收到你的新小说。”
是要称赞她写得好吗,语气不像。
“岑小姐,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给编辑部一个好大难题。”
岑诺芹沉着地问:“什么事?”
“三十岁了,有点惆怅,这不是年轻读者爱看的题材。”
诺芹一愣,“读者中没有三十岁以上的人?你几岁?”
“我不是读者,我是编辑。”
“依你高见,应该怎么办?”
“岑小姐,打算写什么,先到编辑室开会,同事无异议,才动笔可好?”
诺芹笑了,“编辑部的权力有这样大吗?”
“这是我的编辑部。”
关朝钦态度无比嚣张。
岑诺芹忍不住教训他:“但这不是你的报馆,不是你的世界,你净挂住弄权,干涉创作自由,害得数十支笔一言化,我不赞成,我请辞,你不必伤脑筋了。”
她放下电话,取过外套出门去。
一路上心境平静,只觉得自己讲多了话,各人都有一套办事方法,无法合作,立即知难而退,教训人家做什么。
他又不是十八廿二,他甚至不是廿八三十二,混到今日,一定也有他的道理,如有不安,社会自然会淘汰他,何用岑诺芹替天行道。
到达医院,庭风正在办理出院手续。
庭风看着她。
“脸色比我还要难看。”
“忘记搽粉。”
“还记得不用化妆的岁月吗?”
诺芹笑,“像涤涤那样大。”
庭风惆怅,“父亲刚去世,生活也不好过。”
诺芹答:“我才不会留恋那段日子。”
“也难怪你,自幼失却父母,当然只盼自己速速长大。”
诺芹说:“我觉得一生最好的日子永远是现在。”
“我很欣赏这种乐观。”
“人要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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