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灰亦相思》第27章


在她还来不及辩驳时,他已大步跨出帐房,而且连四封信和书签都带走!
“那是我的……。”
她人追到大厅的边门,声音梗在喉中,见纪仁从容地和父亲道别,走到大街上,她竟无法再动弹一步。
他怎么把伴她五年的东西都抢去了呢,要毁也应该她来毁,如今连将碎片丢到他脸上的机会都没有了!
本是要好好臭骂他一顿,听他惭愧忏悔,没料到却被他奚落教训回来。他这人实在滑溜得像泥鳅,要羞他反招了一身的气!
他竟说她不懂得爱情?他这到处留情的人还敢这样大言不惭,也太可恶了。
明明是他理亏,为什么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激愤状。她忽然觉得好迷惑,内心的愁思也愈来愈化不开了。
她怎么会和这种男人扯上关系,又为他有数不尽的烦恼呢?难不成上辈子欠了哲彦,也欠了他的?
唉!她的心好沉好重,满怀的空虚和失落,又有谁能解呢?
十二月上旬,惜梅不顾家人的反对,拎了一只皮箱,就往县内一个叫平寮的乡间去当小学代课老师。
这份工作是她高女时代的好朋友惠美介绍的。
惠美六年前嫁给一位小学老师,夫妻两人就在这地势偏远的地方住了下来,一家两口变四口,生活非常和乐。
事情说来也真凑巧,惜梅离开黄家一星期后,惠美回秀里探亲,耳朵立即灌满有关哲彦变心再娶的事。
她只停留一餐饭,就入城探望惜梅,成为惜梅回娘家后的第二个访客。
“我心里真为你不值。”惠美十分难过的说:“想当年我们这些同窗,多羡慕你和黄哲彦。如今这种结果,恐怕很多人都难以接受呀!”
“可不是。那时候你们都把我比成苦守寒寨的王宝钏,没想到他果真带回了代战公主。可惜他再也没机会享齐人之福了。”惜梅微微一笑说。
“你好象很看得开,不像外面传的那么凄惨。”惠美仔细看她说。
“我本身还好,看不开的是我的家人。”惜梅说:“有时我真想化成一阵烟消失不见,免得大家跟着我受苦。”
“这倒有办法。”惠美灵机一动说:“我先生的学校正缺老师,连我都去代课,你何不来帮忙呢?”
这对惜梅不啻天赐良机,她既可远离这一切是非,也可以心有所托。
平寮的淳美安宁,确实治疗了她心灵上的创伤。白天她沉浸在孩子童稚的笑声里,夜里就到校长家学国语,并补充汉文的知识,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这种教学相长的方式让惜梅很有成就感,几乎要以教书为终身的职志。
生活稍安定以后,惠美就担任起媒人,帮她和其它单身男老师拉红线,她总是断然拒绝。
“还在想那个负心绝情的黄哲彦吗?”惠美老爱问。
哲彦?事实上,她已经很轻易地把他丢到脑后,像个不相干的人了。
这些天她冷静地回忆往日种种,她果真不曾爱过哲彦,两人之间最多只有一起长大的兄妹之情。
纪仁说的没有错,她真是不懂什么叫爱情。
若是爱情,就会有忠贞,哲彦不会对宛青产生感情,她也不会禁不住纪仁的诱惑。
与哲彦相识二十年也不如纪仁这七年在她生命中投映的轨迹深。
纪仁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魅力呢?他的身影日夜在她脑中翻扰,调侃的、愤怒的、冷酷的、关注的、试探的、轻浮的……,常惹得她平白无故地又哭又笑。
若她告诉惠美,她内心所怒所想的不是哲彦,而是另一个男人时,惠美大概会觉得她是个很不正常的女人吧!
但她实在克制不了自己。
到平寮一个多月后,惜梅有了访客。
那天是假日,她和合住的女同事一起打扫宿舍。她穿着长裤衬衫,戴着头巾,一身是灰尘。
惠美在门口探头时,她正站在椅子上清理天花板。
“惜梅,有人找你。”惠美说。
找她?会是谁呢?她的家人根本不会来的。
她由上往下看,见到纪仁出现在玄关,遮去一大片光时,差点吓得摔下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惊魂未甫地说。
“是你爸妈告诉我的。”他很大方地走进来,眼睛梭巡了房间,也梭巡了她。
他这人还是那么狂妄,不请自来,还带着一脸笑意。他难道忘了上一次他们是如何相互叫骂、不欢而散了吗?
她因为太意外、太紧张,忘了向在场的几位女士做介绍,就领着他往屋外走,彷佛也见不得人似的。
本来嘛!来者不善,她好怕他又要来惹是生非,他把她弄得整日神经兮兮还不够吗?
外面气温稍寒,一片雾霭轻轻地停在竹林和水田间,无风难散,正好让几个不怕冷的小孩子捉迷藏。
她脚步快速地走进雾里,不管他有没有跟上。来到竹林边,她觉得安全了才回过头。
纪仁就在咫尺,雾由他眼前飘过,白茫茫后是专注的凝视,她一时看呆了,心快速地跳着。
“你今天来找我,又有什么事吗?”她退两步,定定神问。
“你气色好多了,甚至比在黄家都好。这里的生活似乎对你很有益。”纪仁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做友善的寒暄。
“废话少说,直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我还要回屋内打扫呢!”她很不客气地说。
“你还在生气吗?”他仍然笑着说:“我何德何能,竟可以让一个小姐气那么久,我应该觉得荣幸吗?”
“如果你今天是来油嘴滑舌的,那就请回吧,我没有时间奉陪。”她冷着脸孔说。
“我只不过要逗你笑而已,我好怀念你的笑容。”他的样子很诚挚。
“邱纪仁!”她吼他的名字说:“你再不说,我就要走了!”
“好!好!我马上说。”他搔搔脑后,似乎有些辞穷:“我今天一早就搭火车去你家拜访,最初你爸妈一直不肯透露你的下落,后来才把住址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简短地问,很讨厌他的拐弯抹角。
“因为……因为我说我要来向你求婚。”他说,神情有些紧张。
“你……什么?”她差点昏倒,整个人激动地说:“你怎么可以开这玩笑?我爸妈他们会当真的!”
“我没有开玩笑。”他回复冷静,很肯定地说:“我的确是来向你求婚的。”
她一定又在作梦了,有烟有雾,冷冷的天,她又全身发热,纪仁站在面前痴痴地望着她……。她甩甩头,要如何由这场梦中清醒呢?
“我不相信。”她试着说话,来打破魔咒:“你轻视我,你说我不懂得爱情,你那么贬低我,又为什么要娶我呢?”
“惜梅,你睁开眼睛吧!你一向都是冰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总不愿看清楚我呢?”他靠近一步说:“我从没有看轻你或贬低你的意思,若有什么失分寸或冒犯的地方,那都是因为我太情不自禁的结果。惜梅,我……”
“情不自禁?你对每个女人都那么容易情不自禁吗?”她警戒地说,努力不为他的话所动。
“没有,只有你,一次次让我失去理智。明知道你是哲彦的未婚妻,仍忍不住对你迷恋难舍,不愿失去与你相处的每个时刻。”他深深地看着她说:“我第一次看到你,就爱上你了。”
他的话如暮鼓晨钟,宏亮地回荡在山林田野,也重重地敲击在她心上,一圈圈响着,直到她耳聩神失,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昏昏地往竹林里行走,竹叶一阵窸窣,纪仁档住她的路,说:“惜梅,你说话呀!你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怎么会明白?你总是那么爱玩游戏,那么吸引女孩子。”她不自主地说出心里的话:“像昭云,你说要娶她又不娶,害她伤心了好一段时闲……”
“我说要娶她,是因为我以为你就是哲彦的妹妹!”他说:“你还记得吗?初次相见,你自称是黄家小姐。当时我想若能与你共度一生时,怎能不欣然同意呢?但是当我知道你其实是哲彦的未婚妻时,整个人像跌入深渊般,我痛苦愤怒了好久,始终无法面对这个事实!”
“那么吴院长的女儿又怎么说?你不是要与她论及婚嫁了吗?”她又问。
“倩玲吗?她根本不算什么,我从来没有娶她的念头?”他说。
“是吗?我亲眼看见你们之间亲热的谈话,怎能说没有什么呢?”她说。
“那是要让你忌妒的。”他说:“我那时候已听说哲彦要回来的消息,心中又急又怕。我不想把你还给哲彦,只要有些微的机会,我都要想办法留住你。说实在的,虽然我很气哲彦对你的背信与伤害,但我真的很高兴他娶了别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拥有你了!”
“那些信和词句都不是骗我的?”她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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