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御史》第20章


“所以我说,宝禄是我们诗社里的小军师。”禧恩摇著摺扇,故作风雅地踱著方步而来。
宝禄看了就没力。“禧恩,你不冷啊?”外头下大雪了她还摇扇。
“嗳,你不会懂的啦。”她不胜苦恼地优越一叹。“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凉。”
她才嚣张没多久,马上打了个通天大喷嚏。
“还好吧?口水没喷到你那四贝勒宝贝的真迹上吧?”宝禄邪邪冷笑。
禧恩霎时风云变色,惶惶检视扇面花鸟与诗句,慎重至极,专注得连鼻下挂的两条清水都没空搭理。
“你下的这是什麽烂棋?”佑芳一晃到桌边,就忍不住皱眉。“棋是像你这样下的吗?”
“要你罗唆,臭男……”她赶忙收口。要命,差点泄了佑芳男扮女装的底。诗社里除禧恩和她之外,可是没一个知道这秘密的。
佑芳阴森的冷眼几乎把她冻死,却忽然转为轻笑。“我来跟你下一回。”
“呃,好啊好啊。”还是少惹毛他为妙。自从上元灯节大夥走散的那天起,佑芳就处处看她不顺眼。
“你们做了吧?”
“啊?”宝禄侧耳,听不太清楚。“谁?”
“你和雅希禅。”他连连按子上盘,垂眼低喃。
她紧张地扫视花厅内各自玩耍的诗社朋友们,小心嘀咕,“我和他怎样?”
“做爱了吧?他功夫如何,那夜跟你玩了几回?”
宝禄绷紧小脸,蜷著小手力持冷静。“我用不著跟你报告。”
“当然,那么愉快的事,要是我也舍不得与人分享。”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有什麽好想的,我想的又哪比得过你做的?”
他柔声细语,模样清雅和煦,像在闲话家常,却字字阴狠,不留情面。
“你少把人想得那麽龈龊。”
“不是我想的,而是许多人在私下早就传开的。”
她大起疑心。“许多人?传什么?”
“你公然与他出双入对,从不避人耳目。旁人能不猜测吗?”
“我没有和他出双入对,我们在一起时都有亲友在场,一道出入。”她压著声量,郑秀响一告。
“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上元夜我看到的也不是这麽回事。”他一直冷磃棋面,不断排子,笑容寒凉。“你知道现在外头是怎么传的吗?”
她才不屑知道!可是,她心头狂跳,紧张静候,无法狂傲地叫他住口。
佑芳奸险地吊了她半天胃口,才懒懒低吟,“外头的人都说,你贪的是我哥玛沁的感情,爱的是雅希禅的狂野肉体。所以你一面耍著对你忠心倾慕的玛沁,勒索感情,一面和不请感情只讲性的雅希禅痛快纵欲,尽情云雨。”
宝禄气到说不出话,还有另一种难以下咽的陌生情绪,梗在喉中,吞吐不得。
是什麽人造如此卑劣的谣?她哪里得罪他们了,得受这般羞辱?为什么要把她和雅希禅的事扭曲得如此不堪?
“啊,这该不会说中了你的秘密吧?”
她瞪著大眼,狠狠抿唇,胸脯重重起伏,双拳密实到隐隐颤动。
“或者,你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呢?”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
“我了解,毕竟你干的全是不可告人的事嘛。”
“不。是因为,一个外人没资格罗唆我自个儿的事。你搞清楚,玛沁并不是我什么人,我和他的婚事也不一定会成。在你跟我卖弄架子前请先想清楚,你只是我朋友,不是我亲人。如果这是你待朋友的方式,那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
“宝禄?”女孩们被她凌厉的态势怔住。“怎么了?”
佑芳悠哉地照玩他的白子,根本不把她的恐吓当回事。“你丢掉我哥,可不代表雅希禅就一定会接收你。”
“不管他会不会,我都不想要你哥的婚约!”
“宝禄!”女孩们大惊。
“小心两头落空喔。”佑芳狠笑,重重按下最後一子。“你死定了。”
她正想开骂,小掌在拍上桌的前一瞬,愕然看见佑芳在棋盘上以白子排出的图形:一副棺材。
所有的火气顿时冲上脑门,她扳起棋盘就重重摔到佑芳头上去。他微闪,害一旁的女孩被砸中额角,当场见红。白子黑子四散奔落,杯盘震颤,场面大乱。
“宝禄!别这样!”
“你这算是什么朋友?你凭什麽这样欺负人?!”
“好了,别气,先静下来嘛。”
“你犯贱还怕人讲吗?”佑芳毒绝回瞪。
“佑芳,你少讲两句!”主人禧恩连忙掌控大局。“来人,快叫大夫来,有人受伤了!”
“你们放手,不要拉著我!”她要撕了佑芳那张嘴!
“宝禄,不要这样,大家有话好好说。”
“就是啊,大家都是好姊妹嘛。”旁人急劝。
“你不配做我的好姊妹!”宝禄嘶声痛斥。
“彼此彼此。”他回以狰狞的切齿。
“你们俩是怎麽了嘛?”禧恩受不了地大叫。“把我这里搞成一团混乱,待会儿该怎麽上点心呀?”
“你是办诗社还是办食堂?!”佑芳的炮口猝然转向。“除了吃的以外,你这诗社里全是垃圾!”
“最大最臭的垃圾就是你!”被架住双臂的宝禄挺身怒喝。“你的嘴巴简直就是粪坑,一开口就臭气冲天!你没资格参加禧恩的诗社,你只配去衙门仵作验尸的地方开尸社!”
“谢谢你的仗义执言,宝禄!”禧恩拍拍她的肩头。“可是求你别再嚷下去,不然等一下送来的点心会有点难以下咽。”
门口一声浅笑,顿住所有人的心思。
门外的陌生少女嫣然颌首,笑容温暖宜人。
谁?
“对不起。我刚才就想进来,可是里头实在太热闹,只好等在这儿。”
“你是……”
“玛沁贝勒说这儿有个诗社,十分有趣,他妹妹佑芳也是这儿的成员,我就顺道来拜访了。”她柔美地转望禧恩,弯著和煦双眸。“禧恩格格,我前几天还特地带了见面礼来拜访……”
“啊!对!”她竟然只记得人家曾送来的江南点心却完全忘了客人是谁。“你就是打算也参加我们诗社的那个呃啊……”
“兰若。”
“对,兰若郡主。”她赶紧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新成员。”
“不会是宫里的那位一字才女吧?”女孩中有人怯问。
“不敢当,只是那首诗过蒙皇上厚爱罢了。”她温婉的谦和柔语令人听来舒坦。
“什麽医痣才女?”禧恩窃问。
宝禄还以同样呆滞的摇头。她也奇怪好好的女孩什么东西不去医,怎会想要医人家的……
“一花一柳一角矶,一抹斜阳一鸟飞。一山一水中一寺,一林黄叶一僧归。”佑芳淡漠吟道。“我知道这首诗,我阿玛也常拿这首诗训我,说你七岁就能在皇上面前做此应景诗,我却十七了,什麽名堂也做不出来。”
“不要紧。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我可是最佳例证呢。”她莞尔。
“你太谦虚了。”佑芳敛了敛神色,疏离地望回才刚与他吵翻的宝禄。“你认识兰若吗?”
她防备地摇头。干嘛特别向她问这话?
“兰若郡主,这位是饶馀郡王府的宝禄格格。”
“啊,原来……”她微有诧异,随即又扬起原先的笑靥。“真的好可爱。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有人会漂亮到像个水晶娃娃似的。”
奇怪的赞美。宝禄也不太喜欢兰若过分专注的视线,像以眸光切割著她的每一寸,透彻品评。
“宝禄,容我向你介绍。”
她皱眉回瞪佑芳突兀的友善。
“这位是兰若郡主,雅希禅的新婚妻子。”
所有的眼睛登时不约而同地偷偷转瞥到宝禄身上,只见她呆若木鸡的愣相,彷佛佑芳刚才诵的全是一堆超渡梵文,除非死人,没一个活的听得懂。
“宝……宝禄,你还好吧?”
她呆到连禧恩半苦半笑的慰问都无法回应,满脑子只想立刻冲进他怀中,狠声诅咒……
雅希禅,你这个贱骨头!
※※※
惊天动地的一个大喷嚏,震得在厅里商议要事的人傻眼,中断了严肃的密谈。
“你是怎么了?雅希禅。”
他拧拧才刚暴动过的俊挺鼻子。“大概著凉了。”
“或者哪个妖姬艳娃正在惦著你。”席间的都伦邪笑。
“想不想再被我变成小男孩呀?”
高大健壮的都伦马上住嘴,紧张地防备著雅希禅从容的笑靥。
“言归正传。”宝禄的三哥淡然导回大局。“到西域确实查清咱们死对头生死下落的任务,我接了。”
“其实也毋需大费周章地出关追缉。等对方回京时,找个手脚俐落的人收拾掉他就行。”一名男子道。
“万一他早死在西域,难不成我们就在京里傻等一辈子?”
“我赞成你主动出击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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