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第3章


“真特别吗?”她问,深沉的看著他。“你不觉得,这就是人类的故事吗?人有两种,一种随波逐流,平平稳稳的活下去就够了,于是,他是正常的,正常的婚姻,正常的职业,正常的生活,正常的老,正常的死。另一种人,是命运的挑战者,永远和自己的命运作对,追求灵魂深处的真与美,于是,他就一切反常,爱的时候爱得要死,不爱的时候不肯装模作样,他忠于自己,而成了与众不同。”她顿了顿,眼睛闪著光,盯著他。“你是第一种人,我是第二种。可是,第一种人并不是真正幸福的人!”他一震,蹙起眉头,他迎视著她的目光,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已经看穿了他,一直看进他灵魂深处里去了。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你或者对,但是,第二种人,也并不是真正幸福的人!”
她愣了愣,惊愕而感动。
“是的,”她低低的说:“你很对。我们谁都不知道,人类真正的幸福在什么地方?也都不知道,哪一种人是真正幸福的。因为,心灵的空虚——好像是永无止境的。”她忽然跳了起来,把长发往脑后用力一甩,大声说:“天知道,我怎么会和你谈了这么多,我要走了!”
“慢一点!”他喊:“留下你的地址、电话,还有,你的画——你还没有标价。”“我的画,”她怔了片刻。“它们对我而言,都是无价之宝,既然成了商品,随你标价吧!”她飘然欲去。
“慢一点,你的地址呢?”
她停住,留下了地址和电话。
“卖掉了,马上通知我,”她微笑著说。“卖不掉,让它挂著,如果结蜘蛛网了,我会自动把它搬回去的!”她又转身欲去。“慢一点,”他再喊。“怎么?还有什么手续要办吗?”她问。
“是的,”他咬咬嘴唇:“我要开收据给你!”
“免了吧!”她潇洒的一转身。“完全不需要,我信任你!”
“慢一点,”他又喊。她站著,深思的看著他。
“我能不能——”他嗫嚅著:“请你吃晚饭?”
她望了他好一会儿,然后,她折回来,坐回沙发上。
“牛排?”她扬著眉问:“小统一的牛排,我闻名已久,只是吃不起。”“牛排!”他热烈的笑著:“小统一的牛排,我马上打电话订位。在吃牛排以前,你应该享受一下云涛著名的咖啡。”
她微笑著,深靠进沙发里。窗外的暮色已经很浓很浓了,是一个美好的,春天的黄昏。浪花3/40

这天早上,“云涛”刚刚卷起了铁栅,开始营业,就有一个少女直冲了进来。云涛早上的生意一向清淡,九点半钟开门,常常到十点多钟才有两三个客人,因此,这少女的出现是颇引人注目的。子健正在一个角落的卡座上念他的“心理学”。一早跑到云涛来念书是他最近的习惯,躲开母亲善意的唠叨,躲开张妈那份过份的“营养早餐”。而安闲的坐在云涛里,喝一杯咖啡,吃两个煎蛋和一片吐司,够了。清晨的云涛静谧而清幽,即使不看书,坐在那儿沉思都是好的。他佩服父亲有这种灵感,来开设“云涛”。父亲不是个平凡的商人,正像他不是个平凡的父亲一样。他沉坐在那儿,研究著人类“心理”的奥秘,这少女的出现打断了他的阅读及沉思。
一件红色的紧身毛衣,裹著一个纤小而成熟的身子。一条黑色的、短短的迷你裙,露出两条修长的腿,宽腰带拦腰而系,腰带是红橙黄绿蓝靛紫各色都有,系在那儿像一条彩虹,使那小小的腰肢显得更加不盈一握。脚上,一双红色的长统靴,两边饰著一排亮扣子。说不出的洒脱,说不出的青春,她直冲进来,眼光四面八方的巡视著。子健情不自已,一声口哨就冲口而出,那女孩迅速的掉头望著他,子健一阵发昏,只觉得两道如电炬,如火焰般的眼光,对他直射过来,看得他心中怦然乱跳。那女孩撇了撇嘴,不屑的把头转向一边,自言自语的说:“小太保!”小太保?子健心里的反感一下子冒了起来,生平还没被人骂过是小太保,今天算开了张了。小太保!他瞪著那女孩,看她那身打扮,那份目中无人的样子,她才是个小太妹呢!于是,他用手托著下巴,立即接了一句:
“小太妹!”那女孩一愣,立刻,她像阵旋风般卷到他的面前,在他桌前一站,她大声说:“你在骂谁?”“你在骂谁?”他反问。
“我自言自语,关你什么事?”她挑著眉,瞪著眼,小鼻头翘翘的,小嘴巴也翘翘的。天哪,原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连生起气来都是美丽的。子健不自禁的软化在她那澄澈的眼光下,他微笑了起来。“我也是自言自语呀!怎么,只许你自言自语,不许我自言自语?”她瞪著他,然后,她紧绷著的脸就有些绷不住了,接著,她的神情一松,噗哧一声就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像是一阵春风的掠过,像朝阳初射的那第一道光芒,明亮,和煦,而动人。子健按捺不住,也跟著笑了起来。友谊,在年轻人之间,似乎是极容易建立的。女孩笑完了,打量著他,说:
“我叫戴晓妍,你呢?”
他拿起桌上的一张纸,写下自己的名字,贺子健”,推到她的面前,微笑的说:“戴小研?大小的小?研究的研?你父母一定希望你做一个小研究家。”“胡说!”她坐下来,提起笔,也写下自己的名字“戴晓妍”,推到他的面前。他注视著那名字,说:
“清晓最妍丽的颜色,你是一朵早上的花!”
“算了,算了,算了!”她一叠连声的说:“什么早上的花,麻死了!我是早晨天空的颜色,如果你看过早晨天空的颜色的话,你就知道为什么用这个妍字了。”
“太阳出来之前?”他问:“天空的颜色会像你那条腰带,五颜六色,而且灿烂夺目。”
“你很会说话。”她伸手取过他正看著的书,对封面望了望,她翻了翻白眼:“天!普通心理学!你准是T大的,只有T大的学生,又骄傲,又调皮,偏又爱念书!”她扬起眉毛:“T大心理系,对吗?”“错了!”他说:“T大经济系!”
“学经济?”她把眼睛眉毛都挤到一堆去了。“那么,你看心理学干嘛?”“小研一下。”他说。“什么?”她问:“你叫我的名字干嘛?”
“我没叫你的名字,我说我在小小的研究一下。”
“哼!”她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斜睨著他。“标准的T大型,就会卖弄小聪明。”“大聪明。”他说。“什么?”“我说我有大聪明,还来不及卖弄呢!”他笑著说,伸手叫来服务小姐。“戴晓妍,我请你喝杯咖啡,不反对吧?”
“反对!”她很快的说:“我自己请我自己。”她翻弄著手中的一本册子,子健这才发现她手里拿著一本琴谱。她翻了半天琴谱,好不容易从中间找出一张十元的钞票,她有些犹疑的说:“喂,贺子健,你知不知道这儿的咖啡是多少钱一杯呀?我这十块钱还要派别的用场呢,算了!”她跳起来:“我不喝了!就顾著和你胡扯八道,连正事都没有办,我又不是来喝咖啡的!”“那么,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看画的,这儿是画廊,不是吗?”她四面张望,忽然欢呼了一声:“是了!在这儿!”她直奔向墙边去。对墙上的一排画仔细的观赏著。子健相当的诧异,站起身来,他跟过去,发现戴晓妍正仰著头,满脸绽放著光彩,对那些画发痴一般的注视著。她眼睛里那种崇拜的,热烈的光芒使他不自禁的也去看那些画,原来那是昨天才挂上去,一个名叫“雨秋”的新画家的画。“怎么?”子健不解的说:“你喜欢这些画?”
“喜欢?”戴晓妍深抽了一口气,夸张的喊:“岂止是喜欢!我崇拜它们!”她望著画下的标价纸。“五千元!”她用手小心的摸摸那标签,又摸摸那画框,低声的说:“不知道有没有人买。”“不知道。”子健摇摇头。“这些画是新挂上去的。还不晓得反应呢!”
晓妍看了他一眼。“你对这儿很熟悉啊!”她说:“你又吃了那么多东西,在这种地方吃东西!”她摇摇头,咂咂嘴。“你一定是有钱人家的纨裤子弟!”子健皱皱眉头,一时间,颇有点儿不是滋味和啼笑皆非。他不知道该不该向这个新认识的女孩解释自己和“云涛”的关系。可是,晓妍已经不再对这问题发生兴趣,她全副精神又都集中到画上去了,她一张一张的看那些画,直到把雨秋的画都看完了,她才深深的、赞叹的、近乎感动的叹出一口气来。看她对艺术如此狂热,子健推荐的说:
“这半边还有别的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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