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多少事》第29章


7月4日,段祺瑞以讨逆军总司令名义发出讨伐张勋的通电,这个电文出自梁启超之手:
“天祸中国,变乱相寻,张勋怀抱野心,假调停时局为名,阻兵京国,至七月一日,遂有推翻国体之奇变。窃惟国体者,国之所以与立也,定之匪易。既定后而复图变置,其害之于国家者,实不可胜言。且以今日民智日开,民权日昌之世,而欲以一姓威严,驯伏亿兆,尤为事理所万不能致……”
在段祺瑞讨逆军的攻势下,辫子军不堪一击。双方7月7日交火,7月12日即告战事结束。整个战斗一共六天,其中有四天没有对阵,实际只有两天。张勋那十个营的六千辫子军,战斗一开始就被策反了六个营,只剩四营兵力挣扎顽抗,很快就一败涂地。
这场战斗中却出现了一个有军事史意义的事件:北京南苑航空学校校长秦国镛驾驶飞机向紫禁城投弹,这是中国第一次空军作战,轰炸的还是皇宫。秦国镛一共向紫禁城投弹三枚,都是尺把长的小炸弹,吓得宫中的溥仪、太妃和“大臣”魂飞魄散,纷纷扎进床下。这三枚炸弹一枚落在隆宗门外,炸伤轿夫一名;一枚落在御花园的水池边,炸坏水池一角;一枚落在西长街隆福门的瓦檐上,没有爆炸,把几个聚在那里赌钱的太监吓个半死。
张勋兵败如山倒,慌了手脚,立即打电报给各省督军,要求他们履行徐州会议的承诺,赶紧发兵增援。可是,哪里会有人理他?10日,张勋再发一电,大骂徐州会议参加者背信弃义,出卖朋友。
眼见四面楚歌,张勋想到自己还有个“法宝”,那就是徐州会议后大家签字赞同复辟的那块黄绫子,各省督军,以及段祺瑞的亲信徐树铮的大名都还亲笔签在上面呢。张勋11日对外国记者发表讲话,扬言要公开名单。不料等到要找出黄绫子的时候才知道,它已经被北洋的人以二十万大洋从他的参谋长那里买走了!
众遗老束手无策,问张勋现在该怎么办。张勋说:“你们个个聪明,只我是个傻瓜,复辟成功,大家加官晋爵,失败了我一人受罪。好,不用你们干着急,这事与清廷无关,是我张少轩一人干出来的。成功了,皇上老子坐龙廷,现在失败了,由我一人负责,要杀、要砍都可以,怕什么!”
从7月1日到12日,十二天时间,这场荒诞无比的复辟闹剧就结束了。
败得这样快,固然首先是复辟与时代不合,张勋在实际施行中的头脑简单也是一大原因。按照康有为的方案,可能不至于这么稀里哗啦、荒唐现眼。康有为的意见是:在政制上,“复辟宜行虚君共和,政权当归内阁”,“更不宜恢复大清国号”;在军事行动上,康有为建议“布置要严密,徐州现有兵力三万,宜调一万入京,其余分扼津浦铁路,再调冯麟阁一师入关扼京奉铁路。”这番建议,比张勋的带着区区六千士兵、要全盘恢复封建帝制高明得多。
复辟失败,复辟派树倒猢狲散,康有为剃掉头发,躲进法源寺做起和尚;杨度一溜烟跑到上海,做起“名士”。倒是被“封”为“法部尚书”的劳乃宣,在大堂上刻下一行“生是法部官,死是法部鬼”的字句后,在法部大堂悬梁自尽。
昙花一现的复辟梦破灭,溥仪又伤心又害怕,放声大哭。
黎元洪鲁莽失计,征召张勋进京,惹来这弥天大祸,自感再也没脸当大总统,就辞去职务,搬到天津私宅养老,从此基本消失在民国史上。
段祺瑞迅速平定复辟,在一片“再造共和”的钦赞声中,于7月14日雄赳赳回到北京,复任国务总理。
祸首张勋,被德国使馆派出汽车接走,送到荷兰使馆躲避。张勋又蹦又跳,决心以死相争,最后还是几个洋人七手八脚死命把他塞进汽车。
这场闹剧,形同儿戏,性质却极严重,因为关乎国体;同时,这十二天的闹腾,让中国的首都在国际上出尽洋相。北洋政府说张勋不是政治犯,而是国贼,要求荷兰使馆引渡张勋。而张勋在使馆内声称他依然握有北洋政府要员怂恿、参加这次复辟的八十二件证据,并命部下着手编写徐州会议回忆录,以表示这件事北洋政府同样有份。
在荷兰使馆内,张勋为了便于逃出国,在荷兰公使的建议下,“辫帅”居然剪掉了他爱如生命的辫子。他对小妾说:“以前不剪辫子,是因为我是中国人,现在要去入外国籍了,就剪掉!”也就是说,他不肯承认自己是民国一员;他说的“中国”,其实就是大清国。
段祺瑞投鼠忌器,也不敢对他逼得太狠。也许是觉得内心有愧,一些军阀,如山东督军张怀芝、江西督军李纯、湖北督军王占元等纷纷通电或致函段祺瑞为张勋说情。张勋的儿女亲家张作霖,更是多次致函段祺瑞请求恢复张勋的自由,保证其人身财产安全。
1918年10月10日,徐世昌就任民国大总统,于当年10月22日下令赦免张勋。
张勋终于获得了自由,并发还了财产。
晚年的张勋,对忠君、复辟的顽固思想和荒诞行为也有所反思。1920年第一次直奉战争期间,对关于他企图再次复辟的凭空指责,他辩诬说:“……至于往事(指复辟),在勋感受旧恩,恩图报称,博浪之锥,止于一击……勋年将七十,但求作太平之民,永拜共和之赐。”
这位一手导演了民国最大闹剧的粗率武夫,此时已是心境淡然、与世无争的皓首一翁。他有时也和人饮酒赋诗,但遇到有人问起当年复辟,都只淡淡几句,不再多谈。
从一名书童出身的士兵,当到清朝的高级军官,金银美女,无所不有,张勋深感皇恩浩荡。报恩,这样一个简单朴素的心理动机,支配了江西农家子弟张勋几乎一生的思想行动,而不管公意公理、历史趋势和时代大潮。
1917年7月21日,孙中山在致广西督军陆荣廷的一份电报中说:“张勋强求复逆,亦属愚忠,叛国之罪当诛,恋主之情可悯。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也。”孙中山对张勋的这番评论,可算公正、体贴、豁达。
1923年9月12日,张勋病死于天津,终年七十岁。为了表彰他忠于清室,溥仪赐谥“忠武”。不知在另一个世界的他,是否还会涕泪横流,伏地大呼“虽肝脑涂地,无以报也”?
南北草莽:“广西王”陆荣廷与“山东王”张宗昌
民国前半期的历史,几乎就是军阀割据、混战的历史,这一时期与风烟四起的清末相连续,构成了中国近现代史的混乱底色。
在那个大乱世中,有一批说家世没家世,说文化没文化,说才干似乎也谈不上正经才干的人,凭借机遇、胆略以及仗义、残暴、狡诈等等好坏交织的个人品质,一路驶过历史那暗礁凶险的曲折河道,登上了一个个重要位置。
草莽出身的军阀,在民国史上为数不少,这里重点讲述的两个——陆荣廷和张宗昌——是其中的突出代表。这二人都是地地道道的毫无依靠的微寒出身,都成为割据一方的土皇帝,留下了许多掌故轶事。
提起“广西王”,人们大多更知道李宗仁和白崇禧,以及以他们为首的和蒋介石集团几乎一直抗衡到1949年民国终结的“桂系”。然而,在中国近现代的割据群雄中,李、白只是西南的后起之秀,李、白的武装集团也只能叫“新桂系”。他们的前辈,就是在民国建立后统治广西十年、在反袁“二次革命”和护法战争中都刻下了深刻印记的陆荣廷。
关于“山东王”,人们也许更容易想到那位据说以“草包”而闹出奇多笑话的韩复榘。同样,在韩复渠之前,还有一个独霸山东三年的张宗昌。张宗昌在做“山东王”期间,对山东控制之紧,摧残之烈,在各地多如牛毛的割据军阀中都十分罕见。
时间的河流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物洗成了苍白干瘪的符号,曾经在地方风云一时的土皇帝陆荣廷和张宗昌到今天也就留下一个“军阀”的历史信息。如果要说出他们有什么众人皆知的后世功业,那就是,陆荣廷把一直在桂林的广西首府迁到了南宁,一直延续至今;张宗昌则创办了山东大学,这所高校现在是全国一流的大学。
陆荣廷和张宗昌不是一辈人。陆荣廷出生于1859年,比和鲁迅同年的张宗昌大二十二岁。这两代军阀所走过的道路,正好也是清朝末期到民国中期乱世中国的一个切面。
在远离中原、山清水秀的广西武鸣,有一个户主叫陆业秀、主妇叫欧氏的壮族清贫人家。1859年,这个人家生下一个男婴,这就是陆荣廷,小名阿样、阿宋。
陆家只有旱地两亩,陆业秀又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家庭生活的重担全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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