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从军》第48章


陈起盯着阿麦,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容苍凉而又绝望,他抓了书案上的剑,踉跄着走到阿麦面前,把她手中的碟子扔出去,把剑塞进她手里,然后缓缓地拉开自己的衣襟,把她手中的剑顶在他的左胸前,视线锁住阿麦,一边失控地笑着一边说道:“做过,怎么会没有做过,我还比你多做了一个,那四周也都是火,火光映亮了半个城池,到处都是鲜血和尸体被烧焦的气味,母亲把幼小的儿子塞入床下,也告诉他要活下去,然后就被破门而入的敌国士兵推倒在了地上,在挣扎反抗中被那些士兵一剑钉在了地上,临死前她还挣扎着挡住了床下儿子的视线,不想让幼小的他看到自己那才十三岁的姐姐被禽兽一般的士兵奸污……”他仍是笑着,笑到后来竟然笑出了眼泪,“阿麦,这个梦比你的如何?嗯,有一点比你强一点,他没能看到父亲的死状,因为父亲早在城破时就死在了城墙之上,他万幸,没能亲眼看着。”
陈起笑着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水渍,然后用手轻轻握住了剑身:“扎下去吧,一剑下去我们都解脱了,你不用再做那个梦,我也不用再在两个梦之间挣扎。手别抖,缓缓用力就行。”
阿麦的手没有抖,可声音却在颤抖:“那不是我爹爹做的,那些都不是!”
陈起苦涩地笑一下:“是的,你的爹爹贵为靖国公,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那些不过是他手下的南夏军做的。可是,” 他静静地看着阿麦,“这些有什么区别么?”
是啊,这些有区别么?阿麦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的身份,她早已经隐约地猜到了几分,从军后的耳闻只不过是让她更加肯定了而已。
过了好久,阿麦才听到自己用已经变调的声音问道:“你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陈起缓慢地摇头:“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再回首,才会觉得那八年的快乐竟然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阿麦闭着眼深吸了口气,涩声问:“你明明知道我爹爹已经归隐,你明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嗜杀的人,他们养了你八年,就换来你的仇恨?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
“因为我是北漠人。”陈起回答道。
“可他们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北漠人过!”阿麦哭喊道,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一瞬间爆发,“他们从来就没有觉得你是异族过!”
“那是因为他们从来也没有认为自己是南夏人过。”陈起情绪反而意外地平静下来,有些冷漠地回答道,“虽然你父亲曾贵为南夏的靖国公,虽然他曾替南夏打下了江北的半壁江山,可他似乎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南夏人过。在他眼里,南夏北漠不过是两个名称,南夏不是国,北漠也不是敌,只不过是可以让他一展抱负的地方。而我是北漠人,这是刻在我骨血里的东西。”
脱身
“北漠人?”阿麦的反应有些迟钝,喃喃地问陈起,“你是北漠人?那我呢?我算是哪里人?”
看她这样的反应,陈起心中酸痛,可是他却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咬了咬牙,狠下心肠说道:“阿麦,你可以杀了我报仇,我也早就等着这一天,这是我欠你的。但是现在我要说的是我不后悔,我从来都不后悔,现在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杀了你父亲,因为他是南夏靖国公,因为他是北漠的敌人,这是国仇家恨!”
“国仇家恨?”阿麦怔怔地看着他,问:“所以就可以不顾亲情,不顾恩义?国仇家恨是什么?它和我们有这么大的关系么?”
“有!”陈起看着阿麦说道。
阿麦有些迷茫地看着陈起,她想不明白国仇家恨这几个字怎么会如此沉重。就因为他是北漠人,而她的父亲曾是南夏的靖国公?所以,他们之间便有了国仇家恨了吗?她真的想不明白,她想就是她的父母恐怕也不会明白,所以才会收养身为北漠人的陈起,所以才会对他毫无防备。
而在陈起这里,国家的界限竟是如此的分明。
“阿麦,你动手吧。”陈起缓缓说道,“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
阿麦看着陈起,手握着剑柄松了又紧,到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我下不了手,虽然我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你,可是我现在还是下不了手。”
陈起有些意外地看着阿麦,她苦笑一下:“还是你杀了我吧,不都是说斩草要除根吗?除了根也就踏实了。”
陈起沉默了片刻,伸出手仔细地把她的衣襟整理好:“阿麦,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想杀过你,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我甚至想过就把你抓回来好好地关着,就像笼中的鸟一样,不管你怎么恨我,我都不怕,反正我早已经是一个卑鄙小人了,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可是——”他停顿了下,自嘲地笑一下,又说道:“我知道我的阿麦从来就不是笼中的小鸟,所以我不能关着她,所以我得放她飞。”
他整理好她的衣襟,抬头温和地笑着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阿麦,走吧,去哪里都可以,什么时候能下手杀我了就回来,只要你想杀我,我绝对不会还手。但是——别再回江北军了,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而且,在战场我只是个军人,北漠军的统帅,不管我心中对你有多歉疚,我都不会因为有你在对面就手下留情。”
阿麦没有说话,只是把剑丢到地上,默默地转过了身向门外走去。陈起在她身后动了动手指,却没有能伸出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地离他远去。
常钰青是在城守府后的小巷里找到的阿麦,她正贴着墙蹲坐着,用一个弱小者惯用的姿势,双手抱了膝,然后把头深深地埋在膝头,直到他都走到近前都没有动上一动。
中午的时候,手下的眼线回报说她成功的进入了城守府,他还在想这女人果真还是有点本事的,然后就又得到消息说她进府后根本就没有接近石达春,而是直接找了陈起。这一点,倒是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再等到听闻她安然无恙地从陈起那里出来,他不由得更是吃惊了。
常钰青站在阿麦的身前,久不见她的动静,竟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然后不等她反应,他自己反而受惊般地收回了手,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手。
阿麦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见到是常钰青,静静地看着他,突然轻声问道:“你是哪国人?”
常钰青微怔,不过还是冷淡地答道:“北漠人。”
阿麦低头,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自言自语:“是啊,你也是北漠人,可是我呢?我是哪国人呢?”
常钰青剑眉微皱,沉默地看着阿麦,像是在思考着一个很晦涩的问题。
阿麦又抬头看他:“我没能杀了陈起,怎么办?”
常钰青轻抿薄唇,没有回答阿麦的问话,只是突然伸手从地上拽起了阿麦,另只手一抄就把她抱了起来,这才淡淡开口:“那你这条命就还是我的。”
阿麦低低地笑了,把嘴附在常钰青耳边轻声说道:“将军,您那无比坚定的心志动摇了,您还是被我的□惑了。”
常钰青嗤笑:“是么?你就这么确定?要知道美人我见多了。”
“可却没有见过我这样的,是不是,将军?”阿麦用手轻轻地抚他的脖颈,修长的指尖划过他的颈侧,那里的动脉在她的指下隐隐地跳动着,只需要一个刀片,她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常钰青仿佛并没有觉察到自己最软弱的地方正在她的指下,仍镇定自若地抱着阿麦往前走,扬了扬剑眉说道:“嗯,的确是没见过,所以打算暂时先把你收在身边,当个侍妾可能也不错。”
阿麦手指的动作滞了下,突然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在常钰青的怀里笑得花枝乱颤,直好半天才停了笑,用手轻轻地扶了下有些散乱的发髻,眼中含笑地瞥一眼常钰青,问道:“让我给您做侍妾?我可是个杀手呢,难道您就不怕哪天一觉睡过去了?”
“不怕!”常钰青干脆地回答道。
阿麦又笑了,忍不住用手勾住他的脖颈,笑着把脸埋入他的肩窝……再抬首时,她的手里已经多了支闪亮的钢钗,锐利的尖抵在常钰青的颈动脉处,她仍是笑着问:“真的不怕?”
常钰青也跟着勾了勾嘴角,低下头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怕。”
阿麦看了他片刻,笑着把手中的钢钗拿开,顺手远远地扔了出去,淡淡说道:“那就成交吧。”
两人出了巷口,常钰青的那些侍卫早已牵了马在外面侯着,常钰青猿臂轻舒把阿麦举到马上,自己这才踩了马镫飞身上马,然后一手轻抖缰绳放马缓行,另只手却把身前的阿麦揽入了怀中。阿麦见他如此做戏,不由得轻轻弯了弯唇角,配合地伸出双手攥了他衣襟,把身体偎入他的怀中。
常钰青轻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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