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深宫终成灰》第121章


方敬儒连忙跪倒,他来时也思量过,和帝为何要将他叫来太子府,想是想通了,但未料他上来便问,当下汗水已从额间冒出,“臣愚钝。”
和帝不悦,良久不语,太子在一旁立着,眼见岳父撑地的双手打颤,汗也越来越多,有些不忍,刚要出声,却听和帝深沉的声音响起,“庭山(注:方敬儒字),你聪明是有的,只当心小心谨慎过了头。”
“是,”方敬儒更是冷汗涔涔。
和帝继续,“你是太子的岳父,与我皇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朕知道,你的智谋才略,并不比朕的老师(注:指方憬诚)逊色,但你为人行事,太过畏祸自保,在外人看,堂而皇之的或还有个不依势求权的做相,混一个清流之首的美名——但,朕的老师,就没有教过你,为臣之事,最大的应该是忠君爱国么?你爱惜自己身家性命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为主分忧?”
和帝的话,犹如一道巨雷,字字诛心,方敬儒早趴到了地上,他知道,和帝的话虽烈,却句句属实,自己一直甘于清流,却多是为了家族荣耀性命,不想也不敢多趟到权势中心的是非之中——
“皇上,”方敬儒此时已是涕泪齐流,
“父皇;”太子也跪下,欲为他求情。
和帝止住他,看向方敬儒,目光如电,“朕要你一句实话,莫再跟朕摆马虎眼,你认为,宁王与贵妃,谁更可以托付?”
方敬儒这才跪直了身子,他用袍袖拭去眼泪,稍缓和了一下,今日和帝以雷霆之势乱他心智,就是要他实言,但他虽明白了皇帝的策略,然在其万钧龙气之下,却也只能就范,抬起头,郑重道,“臣以为,宁王忠直,堪当托付。”
和帝默了一时,“朕知道你今日与他来往密切。”
“臣是选择与他来往,”话已至此,方敬儒索性豁出去了,他仰起头,“从天禧十六年至今,贵妃行事,大都狠辣决绝,加之徐常对北疆的战事,久拖不绝,绝非正道。反观宁王,行事磊落,又是宗亲贵胄,值得托付。”语罢深深叩首。
和帝沉吟,回想自天禧十六年以来发生的大事,桩桩件件,青廷确都站在一个理上,从未有过偏差和私心,且日常作为,低调平和,颇得朝堂上下赞誉。而方家虽说不太过问具体朝务,但方憬诚门生故旧遍布朝野,方敬儒又是清流一派的领袖,所以方家的选择,亦是他要考虑的关键因素之一。
思量半天,和帝的声调渐渐平和,安抚了方敬儒几句,便让他跪安退去。
太子从头到尾,未置一言,眼见方敬儒已经退下,和帝闭目沉思,他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惶恐,“父皇,您是要将贵妃……”
和帝看向他,点点头,“现下或许还不到那时刻,”有些高兴他也能想到这层,缓下声鼓励着道,“祉炆,你自己怎么看?贵妃与宁王,你觉得谁更合适?”
太子却像全未听到他又说了什么,惨白着脸色,上前一步跪倒,“不可啊父皇,您不能杀了贵妃!”
和帝有些奇怪,沉声道,“你不是恨她杀害了你的母亲?”
太子垂着头,“可她终究是儿臣的母妃,抚育我十余年……”他还要再说,却听“哐当”一声,和帝一个茶盅子摔了下来,正炸在自己脚边,太子一震,一抬头,和帝的脸色胀红,接近狰狞,朝他低吼道,“这个时候你又说她是你的母妃,既然这般,前次朕命你不得与她闹翻,你是怎么做的?”
“她杀害了我的母后!”太子脸色雪白。
和帝气得浑身乱颤,喝道,“够了!如果你不想她死,就不该与她闹翻,就应当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既然已经挑开,难道还指望她与你虚与委蛇……”话未说完,忽然捂着胸口暴咳起来,太子大慌,忙起身上前,邱得意听到里间动静,也奔了进来。
“父皇!”见那雪白的帕子上,满满的一大口鲜血,太子失声痛呼,和帝抓紧了他握在自己胳膊上的袍袖,还想说什么,终于颓然一叹,转向邱得意,喑哑道,“回宫。”
子钰当日回家,青廷见她有些闷闷的,问她,只说是逛了一天累了,青廷不疑有他,恰当晚宫里又传出消息,和帝突发了旧疾,传他进宫,青廷吩咐杜兰等人照顾好子钰,自赶赴宫中不提。
两日后,青廷忙了差不多一个消停,来到静香院。正是膳时,一家四口一起吃饭。
侍女奉上了新做好的姜汁脆饼、桂花米糕、葱抓薄饼、糖藕羹等吃食,月华一见,只捡那桂花米糕、糖藕羹等甜的,子钰见状拈起一块姜汁饼,月华别过脸,“黑乎乎的这般难看。”
其实那姜汁饼是褐色,但月华的挑嘴,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子钰笑掰了一小块,“这个是用面粉和了酥油,还有牛奶,再加了姜汁做的,没有辣味,很好吃。”月华将信将疑,啄了一口,子钰又拿过一块葱抓薄饼,“这个,脆脆的,又很筋道,也很香哦。”月华一尝,果然没有半点葱的辣呛味,奇怪道,“这两样都是葱、姜做的,怎么一点怪味也没有?”子钰一笑,“你喜欢么?下回娘教你做,好不好?”
祉昇一边看着,羡慕道,“娘对姐姐好有耐心。”子钰闻言命杜兰将青菜的碗碟换到他面前,“你也是,多吃青菜。”
祉昇苦了脸,转向青廷,“父王……”
青廷于是说道,“孩子不爱吃就不要逼他们吃了。”
子钰白了他一眼,一副你还好意思说的模样,祉昇吐吐舌头,挑起一筷子青菜,“嘿嘿,我还是吃了的好。”
晚膳还未吃完,周成忽然来找,像是有什么急事,子钰有些不高兴,“什么样的事,饭都不吃完。”
青廷站起了身,“最近事多,我去看看。”
子钰依稀也听到说和帝的病又重了些,此时想问,又有些欲言又止。正迟疑着,青廷已经出去了,忽一眼看到他的披风还搭在架子上,便拿起了跟着出去。
青廷正站在院子中间,周成在他耳边嘀咕着什么,子钰便站在一边候着,一会儿见他眉毛皱紧,往这边看了她一眼,便上去,“您的披风。”说着帮他系上。
青廷的声音有些绷,“晚上等我。”
回来时却是近了深夜。
子钰早换上了睡袍,浅蓝的宽裙,荷叶袖,只两根缎绳在领口处系住。蜷在床上看书,正有些犯困,此时见他来了,放下书,好在青廷自行换上了衣衫,子钰便倒在枕上,呢喃道,“我还给你预备了宵夜。”
青廷没吱声,从后面将她搂住,见她无意识得自行寻了个最舒适的角度,眼角也缠绵起来,一副朦胧欲睡的样子。
手轻轻地滑到衣裙内,被她摸索着按住,呢哝着,“别闹。”
“小乖,”青廷故意轻舔她耳朵,“都三天了……”
“哪有。”仍是无意识的、懒洋洋的声音。
问话的人忽然转了个题,声音轻柔,“那天在太子家,你都见到了谁?”
“见到皇……”
怀里的身子忽然僵硬了起来,手底下的肌肤也褪去了温热,转而沁凉,子钰的脑中,一点一点回复清醒,但觉他那温热的大手,继续麻酥酥得抚摸着自己,温柔得握住那饱满的一处,不由打了个寒颤,她想挣开,却被他扳过了身子,那双眼睛,满是黑压压冷硬的讥嘲,哪有半分情意?
忽然感到羞辱,她七手八脚从他大手中挣脱坐起,他这次倒没有为难,只是又托起她下巴,半眯起眼,“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什么?”被他捏的有些痛,她轻吸口气。
“还装?”下巴上的手劲更大,子钰不由呼痛,手一松,别过脸,垂下眼,“没什么好说的。”
青廷反笑了,黑暗里她那样别过身子坐着,前一秒钟还热乎乎窝在自己怀中,一下子就能这般远了去,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恼恨,声音也愈发淡冷,“你知不知道,皇上私访太子府,是多么重要的信息?”
子钰更低了头不语。
青廷恨极了她这般模样,“说话!”
子钰勉强道,“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猛的抬起头,她大声道,仔细看,眼中仿还含着泪光,青廷但觉心内像有万蚁啮咬,殊不知自己每每这个时候,表现的便如那初识情窦的毛头小子一般,半点风度也无,但由着自己性子中最原始自私的本性,只想狠狠地伤害她,当下刻薄凉笑,“我倒也忘了,你两个原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话音未落,子钰却忽然发了怒,青廷头脑一懵,醒过神时,已经被她推下床,撵到了门外,“哐当”一声,那内屋的门在自己脸前关上,听她里面颤着声哭道,“何苦来,你又不是不知我对你……何苦每回便这般来呕我……”
青廷又惊又怒,在门外站了半晌,听她屋内呜呜咽咽得又没个完,心内又生了些怜意,但终究是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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