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 作者:府天》第431章


父亲是什么脾气,陈善昭这个当儿子的当然清楚。苦笑一声后,他就问道:“如此说来,后来父皇竟是带病继续上阵?”
“是,之后两日那一战,瓦剌卫拉特部的大军被击溃,瓦剌太师仓皇西逃,身边只剩下了数百亲兵,亲自上阵的皇上斩杀了虏将三人,可清点收获和伤亡的时候,皇上便支撑不住了。御医连番施为却束手无策,最后辽王和皇太孙商量过后,秘而不宣,只以回师为由,先把皇上送回了开平。本待立时回京,不想皇上病情加重,只得急召太子殿下和燕王殿下前来开平迎驾。”说到这里,定国公顿了一顿,随即诚恳地开口说道,“还请太子殿下不要怪罪皇太孙和辽王殿下,皇太孙一直陪侍皇上身边,平日里还要没人似的应付下头军将。而辽王殿下又要提防人给京城送信,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方才瞒下消息。”
此前陈曦失踪,皇帝深入敌阵的消息,陈善昭接到辽王陈善嘉密报之后,京城内外便突然流言纷纷,而皇帝病重的消息却没得到半点风声,此刻王诚不说他也知道,要瞒住这消息有多困难。他轻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见正房门口一个人匆匆冲了出来,不是陈善嘉还有谁?
“大哥……”
陈善昭想也知道是父皇醒了过来,因而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对王诚一点头便疾步冲了回去。等再次来到皇帝床前,见父亲已经醒得炯炯的,他连忙在床前跪了下来,还不及开口,他就听到陈栐沙哑着嗓子开口问了一句:“你母后的病情如何了?”
此时此刻,陈善昭哪里敢说他临走之际,傅氏尚昏睡不醒,因而只能违心说道:“父皇放心,母后的病情已经好多了。”
“是么?”陈栐惘然地眯起了眼睛,随即才叹了一口气道,“虽说是她执意不肯,但朕原本可以将亲征之期延后的……她一直都是最明白朕的人,也是一直最支持朕的人,要是没了她,朕纵使功业再大,直追太祖,可那还有什么意义?”声音陡然低沉下来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善睿呢,善睿为何没有和你一块来?”
京城发生的事情陈善昭甚至没来得及和陈善嘉解说,此时他本待对病重的父皇瞒下此事,可是,见陈栐目光犀利地看着自己,在权衡了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将前因后果缓缓解说了一遍。他本以为父皇会暴怒会发火,然而让他惊异的是,自始至终,陈栐顶多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什么过继的态度。
“善恩……居然是他想不开。”临到最后,陈栐方才轻叹了一声,旋即便哑然失笑,“也难怪他如此,想当初朕兄弟几个争得那样激烈,便是因为人人心中都不甘心放弃。他自以为也是天潢贵胄,怎会甘心?倒是善睿,事到临头他终究还知道轻重缓急,朕总算没白教他那么多年!”
说到这里,陈栐突然剧烈咳嗽了几声,旋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京城既然多事,不要在开平耽搁了,立时回京!后头大军让辽王带着,动作快……”
那后半截话,陈栐却没有说出来。尽管陈善昭已经装得很像了,但他仍然觉察到有些不尽不实,只希望他还支撑得住,赶得及去见傅氏!
第三百八十六章 最是难放伉俪情
两历来皇帝亲征往往都是行程缓慢,但陈栐本就是马背上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最讨厌那一套面子功夫,再加上带病赶路,他唯一的要求便是快!
什么仪仗旗帜,什么官员出迎的场面,他全都下令摒弃不用。于是,从开平到北京这千多里路,抛下后队让辽王陈善嘉率领,这一程带着五千余扈从的他只走了短短七日。再加上此前陈善昭快马加鞭的两日,前后九天就进了京城。留守京城的章晗在得了陈善昭让人送来的一封看似语焉不详的信之后,就吩咐张节和其他文武重臣将迎驾事宜一概从简,尽管前时朝中颇有非议,然而当皇帝甚至没露面就径直回宫,只是让皇太孙主持一切,原本那些非议就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担忧。
莫非皇帝出了什么岔子?
而这种猜测对于宫中那些预备天子肩舆的内侍来说,便成了确信。一贯不喜人搀扶,更不喜衣裳累赘的皇帝,竟是被陈善昭和前去城外郊迎的陈善睿从大驾卤簿上搀扶下来的,一身天子皮弁包裹得严严实实。这一路把肩舆抬进去,皇帝左右是太子和燕王守着,马城等等内侍亦是严严实实围在四周,即便如此,眼尖的人还是能看出天子那红润得有些不正常的脸色。当肩舆进了坤宁门,最终停在正殿门口的时候,又是陈善昭和陈善睿一块把人搀扶了下来。
陈善睿是在迎驾的那一刻,方才从长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此时此刻,他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父亲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他和大哥身上,双脚与其说是脚踏实地,还不如说是仅仅沾一下地做个样子。直到终于在这种举重若轻的搀扶下把人送进了坤宁宫正殿明间,见章晗和王凌一块迎了上来,他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毕竟这坤宁宫水泼不进,纵使露出什么端倪也不打紧。
面对两个儿媳的行礼问安,陈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随即便声音低沉地说道:“带朕到皇后那儿去。
皇帝既然不问傅氏情形,众人预备好的那些安慰话自然也没法说。当陈栐再顾不得此前在人前的体面威严,高一脚低一脚地进了西暖阁,最后来到了傅氏床前,看清楚那比自己离京之前瘦削了许多的人时,他顿时沉默了下来。尽管傅氏仍未苏醒,坐了下来的他仍是一手扶着床架子,一手按着床板,老半晌才开口说道:“你们都下去,让朕和皇后待上一会儿!”
陈善睿不禁开口叫道:“父皇……”
“出去!”
这不容置疑的声音让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最后,陈善昭轻轻拉了陈善睿一把,而章晗和王凌对视一眼,亦是默默跟在了后头,把这偌大的地方让给了帝后。当门帘重新落下之际,一路紧赶慢赶,重病多日的陈栐终于支撑不住了,额头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然而,他却硬捱着没有叫人,只是换了个姿势把整个人重量都压在了背后的床架上,随即长长吁了一口气。说话的力气,早已在此前这一路车马颠簸上耗费得精光,而他不愿意在朝臣面前露出病恹恹的那一面,因而方才会有入宫这一路上的强自忍耐,可如今是在坤宁宫,他再也没什么好暗藏的了!
身上的衣裳渐渐被汗水浸湿了,呼吸也渐渐粗重了起来,就在他只觉得连眼前都逐渐模糊起来的时候,他突然隐约听到耳畔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郎……”
用尽全身力气侧头看过去,他依稀看见傅氏仿佛睁开了眼睛那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那一刻他想到了当年初阵归来时她那欣喜若狂的样子,想到了这几十年来风雨同舟彼此扶助的相濡以沫,想到了终于夙愿得偿权握天下的意气风发……老半晌,他方才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外头的陈善昭和陈善睿说是退了出来,但兄弟二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把帘子留着一条缝,生怕父皇母后有个什么闪失。因而,看见陈栐摇摇欲坠的一刹那,陈善睿想都不想就拔腿冲了进去,陈善昭虽慢了一拍,但也紧随其后。至于两人身后的章晗和王凌,则是在犹豫片刻之后,选择了留在外头。
此刻还是别进去打扰他们的好!
“父皇!”
“母后!”
陈善睿和陈善昭极其有默契地一人管一头,陈善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几乎一头栽倒的陈栐,至于陈善昭则索性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扶着坐起来。御医对帝后的诊断都悲观得很,都诚惶诚恐地说不过是在挣日子,因而好容易拖到帝后二人总算还能见上一面,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再去叫什么御医。而面对两个儿子的帮忙,陈栐苦笑一声,想要开口,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傅氏看着仿佛雄心壮志尽皆消失的丈夫,轻声迸出了一句话。
“恭喜皇上又得胜归来。”
“朕替儿孙们,把他们该打的仗也打了!”陈栐嘟囔了一句之后,这才勉力开腔道,“善昭,善睿,替朕换一身衣裳,朕不想再挪地方了,接下来这些日子,朕就歇在坤宁宫。民间俗语,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兴许朕能有幸,和皇后做一对同命鸳鸯!”
尽管皇帝这话要多不吉利就有多不吉利,但陈善昭和陈善睿谁都没有开口反驳,就连傅氏也只是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再没有出声。兄弟二人沉默着替皇帝除去了一身皮弁冠服,陈善昭又到外头,从早有预备的章晗那儿接过衣裳和诸色用具,等到和陈善睿一同服侍了皇帝擦洗更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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