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鼓朝凰》第190章


一旁朝云听见,忍了半晌,终于抱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
气氛不错。我暗自估量一下,一手拉住一个,道:“不打不相识,咱们也算是朋友了吧。我叫阿赫,赫赫生辉的赫。”。
“谁跟你是朋友了。”阿仇分外艰难地挣扎了一下。
“不服输,有骨气。我等着你赢过我的那一天。不过,这不妨碍咱们做朋友吧?”我微笑:执意不放他,在那样孤立的境地之下,我很需要他这个朋友。所以我不必在意他拒绝我一次,但不能允许我放弃他。
我看见阿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哼了一声,万分别扭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
后来,曾有一次,我听见傅昶对父亲说我初上山的那一天,他说:“一战成名,再战成王。”而每每我自己回想起那些胆大妄为的岁月,总会忍不住苦笑。我那时只是依凭着本能在走,尽可能为自己谋取多一些的生存空间、获得最佳利益的本能。又或者,也可以说,是人骨子里最原始的、最趋近于兽的本能。
从那以后,孩子们的课业便真的减免了足足两个时辰。但我没有对任何人说的是,傅昶罚我在断崖上吊了整整一夜。
那也是他给我上的第一课。
他教会我承担。我可以做出决断,可以利用权谋,可以施以恩惠,但这些都必须由我自己去获取、去承担。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便宜,我想要什么,就需要付出些什么去换。 
他也曾对我直言:“我欣赏你机敏果决的锐气,但要责罚你不计后果的莽撞。今时只是二十个孩子,你孤身冒进,最严重不过是战败受伤,而来日二十倍于你的敌人则很有可能要了你的性命。” 
我那时很不以为然,然而,当我真正了解并为之震撼的时候,那些鲜血多少年来灼得我时时刻刻如受煎熬。
而那一切的一切,却还要从朝云说起。不,更确切的说,是夕风。那个我们都默默记着,却又希望从未记得的名字。
我真正认识朝云其实是在上山的第二日。
虽然他对答如流几乎天衣无缝,但我依旧觉出了破绽。
那是很细微的差别,只是眼神。朝云的眼神很踏实,他从不会半低着头,抬起眼,用那样狡黠的目光打量我。他说话时坦诚又平静,喜欢平视我的眼睛。
所以我觉得不一样。眼前的朝云,与昨天助我一臂之力的“朝云”并不是同一人。
于是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发现他总要在休息时候悄悄离群。我一声不响地跟着他,然后,就在山中一处隐秘溶洞中又见到了夕风。
五六岁的小男孩儿与小女孩儿不细瞧其实没有太大差别,一样的轮廓柔软,浓眉如墨,大眼莹莹,尤其是双生子,并肩站着,几乎无法分辨。
夕风是朝云的孪生妹妹。说来却也奇异,他们明明该是双生子,夕风却比朝云迟了数月才出世。若是这么算起来,她就比我小了两个月余十四天。
曾有相士说她命呈异象、奇星临凡,是将有大成的极贵之人。但她却总说:“这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早几个月出生来,我本来该是阿姊的。”
从真正见面那一天起,她就一直在不遗余力地诱导我喊她阿姊,但我小时心气很是高傲,一口咬定我是哥哥,只肯认她作阿妹。每每说起这个,总是以她十分懊恼地妥协告终。后来,当我们都长大一些的时候,她就取笑我:“阿赫你这样不讨姑娘爱啦,女儿家都喜欢要人哄的,像你这么霸道专横,反过来要姑娘迁就你,要是我呀,就是嫁一头犟驴子也不嫁你!”
我就反问她:“哄来干吗呢?”
她便摇着头叹气:“以后谁若是跟了你呀……真可怜!”
我当时觉得姑娘的心思真麻烦,这些事情我可从没有想过,在那时的我看来,这大概是为数不多的,我认为可以交给父亲做主也没关系的事请之一,尚不如能否由我自己决定多读诗书还是多学武艺、多习剑术还是多练鞍马来得重要。
如今想来,真是女子比男子早慧。她了解我,甚至,她想到看到的远比她说出的还要多,那样早就已穿刺了我的症结。
夕风是山中唯一的一个姑娘。她是自己偷跑上山来的,为了不与朝云分开。她不能与山中的孩子们住在一处,便自己住在溶洞里。
初见她时,我曾惊讶于她的大胆,但她用柔软的藤草编织吊床,采野菜和野果做食物,在山涧里捕鱼,把自己照料的很周全。以至于我和朝云厌烦了山庄里的吃食,反而会跑去找她,三个人一起打来野味饱餐一顿。
也只有这样的她,才敢在明知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的情形之下,还冲出来帮我。
风很淘气,她总喜欢扮成朝云跑去骗人,每一次都能成功,这个游戏一直持续到后来我与朝云都比她高出半头她再也扮不下去了为止。
我不知傅昶是否只是假装没瞧见,但他既然从未提及,我们也就乐得当他果真不知,只要他不来管我们就好。
然而,就在我上山的第五年,却出了一件事情。
那时我们已都有十岁了,正遇着夕风生辰,夕风说,她想去看一看升龙崖。
升龙崖,那是青邙山中最高险的绝壁,由深谷盘旋而上,直插青冥,传说中有龙飞升的地方。这些年在山中,大小山峰断崖都玩遍了,只有升龙崖,我们谁也没有去过。
朝云从开始便坚决反对,一直说太过危险。但我那时很雀跃,因为其实我也很想去看一看,那天龙飞升之地该是何等壮美,腾凌九霄之上,穷极天地,览尽四方。
于是我就对朝云说:“反正我与夕风是一定要去的,你若不来,我们俩去就是。”
毫无疑问,这是威胁。
朝云迫于无奈,只好妥协,唯一死守不放的是要我答应他,万一爬不上去就算了,不许逞强,不许冒险,酉时过前一定得回来。
我那时自负又胆大,虽然满口答应,心里却很觉得他未免太过紧张。我以为我生来就是要站到更高处去的,望岫息心这种事从不曾在我的世界里存在过。
然而,我没有想到,攀岩用的软绳会出问题。
那本是用油浸过的藤条,十分结实牢固,用刀割也很难割断,但就是这样堪比铁链的绳索,却在扣住鹰爪的地方生生断裂开来。
我当时在最前面,中间是夕风,朝云殿后。我只觉手上猛地一软,原本踏实的力道陡然没了依托,眼前一晃就坠了下去,瞬间心慌气闷。
好在身手的反应有时比思维稍迅捷一些,凭着几年学成的一点功夫,我很快攀住一旁突出的石块,没有彻底摔落谷底。但这样一来,我便落在了后面,与朝云也还差出一大截,远远仰望,他们俩的身影仿佛都成了岩壁上栖息的幼鹰。好在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攀在一条线上,否则我摔下来时要撞到他们谁,情形恐怕还要更糟。
我看见夕风垂着右手只用左手拉住绳索正低头望我,看模样她方才大概试过想拉住我,只是根本够不到。幸亏她没有够到,以她的力量拉不住急速下落的人,只怕反而会连自己也一起带下去。
仰面已能望见崖顶向天引颈的龙首,脚下却是云雾深渊,若想退回去几乎是不可能。所以我立刻抬头向他们喊:“别低头看,先爬上去。”
事出突然,我连胆怯也早顾不上了,只想着这样的绳索断裂恐怕不是意外,多在这绝壁上耽搁一刻就要多一分危险,与其这样,不如他们先上去,重新整理过藤条再来拉我。
但我却看见他们俩延原路慢慢向我靠拢。他们将三根藤绳拴作一股,拉住我一起往上爬。这样一来速度不得不放得缓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整个过程中谁也没说话,耳畔只余风声呼啸。
待到我们这样互相拉扯搀扶着爬上崖顶,早已连日落也看不到了。我一直很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月光很淡,只剩下又弯又细的一抹,于是,满目繁星璀璨。
终于踏上实地我才开始觉出后怕。身上、腿上、胳膊上到处都是被锋利山石划出的血口,一旦精神放松,便开始觉得疼痛,我手脚发软地有些站不起来,只好瘫坐在地上。
朝云却忽然狠狠踹了我一脚。“我真想把你踹下去算了!”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仿佛连头发也要竖起来。
我抬头看着他,就好像从前磕着碰着哪儿了时一样,没得哭,一面疼,一面反而笑得停不住。
夕风把我们俩拉到一处,三个人几乎挤成了一团。“咱们三个要永远这样在一起,不论有什么说法都要在一起,谁也不能丢下谁。”星光辉映着她的眸光,烨烨如有火苗跳动。她像是要盟誓一般,将我们的手握在一处,嗓音温暖又坚定。
那天我们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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