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嫣华》第399章


“你说什么?”刘盈霍然色变。
“陛下别去。”张嫣一把抱住他,急急道,“母后要强了一辈子,是不肯在这个时候被自己的亲人看轻的。这才每次见咱们的时候都强撑着,又让长乐宫人将她的病情瞒的死死的。便是我,若不是董御医无意间漏了些话头,我也是查不知的。”
“咱们回沛郡前,母后已经晕倒了两三次了,这些日子,也常常心悸失眠,看着很不好。”
刘盈木然了良久,方轻轻问道,“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是早年病根留于身骨之中,这些年来,又常常殚精竭虑,多虑少眠,”张嫣轻轻道,“若不精心调养,只怕……”
刘盈在原地站了良久,方轻轻道,“是我不好。”
他负手回头,看着长乐宫的方向,那儿的高台楼阁绵延,角宇飞翘,在昏暮的天光下,如同一只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庄严而肃穆。他和母后在长乐宫的前半生生涯并非十分愉快,“若非我这个儿子不能为她庇解一切忧思,母后又何至于思毁伤身至此”
夕阳将他的背影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上,分外疲惫,张嫣看的难受至极,抱住刘盈,喃喃道,“持已,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夫妇二人站在禁苑之中,身边宫人早就知机,避退的远远的,夕阳将他们的影子绞在一起,看上去亲密异常。
过了好一会儿,刘盈才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冷静道,“你说的对,母后的性子,我这个做儿子的最清楚不过。她既不想让我们知道,我们便装作不知道就是。只是咱们日后应当多盯着御医诊治母后的身体,也对母后更孝顺一些,母后倘若有什么心愿,能顺着些她的意思,就顺着些她的意思吧”
“这还用你说不成?”张嫣睨了他一眼,“母后不仅仅是你的母后,也是从小疼爱我的阿婆呀,我当然也希望她能过的好。”
她抿嘴轻笑,声音清脆道,
“我想过啦,母后心疼桐子,我也十分乐意桐子能够稍解她病重的沉郁。桐子现在还小,母后病中精力不足,照顾不过来,等他稍稍大一些,便让他去多陪陪他的大母,我们也时常接他回来,不至于太过想念。”
“这样的确最好。”刘盈点头,执着张嫣的手,慨然笑道,“阿嫣,能得汝贤妻,是我的幸事”
夏五月辛未,天子下诏,请朝堂百官议立太上皇妃昭灵夫人及高皇帝兄姐武哀侯与宣夫人的尊号。群臣大议之后,由左丞相陈平上书,请尊昭灵夫人为昭灵后,武哀侯为武哀王,宣夫人为昭哀后。
椒房殿中,张嫣吩咐温娘道,“好好照顾二皇子,我虽时时念着他,但毕竟有时候可能顾不过来。二皇子身份贵重,你作为他的乳娘,是最贴身照顾他的人,二皇子好了,他长大会记你的好,我也念你的情。但若你有什么私心懈怠的,我也绝不会轻饶你,可记得了?”
温娘神色恭戒,深深伏拜下去,“谨诺。”
张嫣问道,“这些日子,大公主怎么样?”
楚傅姆笑着答道,“大公主十分懂事,近来已经学完了《急就篇》,开始随桑娘读诗写字了。”
张嫣的唇角微微翘起,起身道,“我过去看看。”
繁阳公主居住的椒房殿偏殿布置的十分明丽,绛色的罗纱帷幕随着从打开的支摘窗中吹进来的初夏南风而轻轻扬起,荡漾出水波一样轻盈的褶皱。好好坐在锦榻上,执着一支紫霜毫笔,伏在朱漆螺钿楠木书案上写着什么。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仿佛每天都在抽长着个儿。张嫣瞧着好好,仿佛比年前又抽高了一截,身着一件白色冰纨绫衫,领缘袖口绣着同色线暗花,绯罗长裙宛如野地里开的活泼热辣的花朵,身肢窈窕,已经初现动人风姿。
张嫣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有些不记得,自己在她这个年纪,是不是也是这般模样?
侍立在殿中一旁的桑娘和白果瞧见张嫣,连忙想要行礼,张嫣打了一个手势,悄悄的走到好好身后。
好好看见了投在雪白纸笺上的影子,抬起头来,面上露出欢喜神色,唤道,“阿娘。”
张嫣抱住女儿,笑道,“好好在画什么呢?”
“没什么,”好好陡然害羞起来,忙回身趴在案上,将纸笺上的涂鸦遮住,“阿娘不要看啦。”
张嫣作势道,“真的不给阿娘看?那阿娘可要走了。”
好好噘着唇好一会儿,终究将身体让开,露出了书案上的纸笺。
笺上画着的是三个人,两大一小,手牵着手在一起,仅用最简单的线条勾勒,画风十分稚嫩可爱。
“哟,”张嫣忍不住笑了,问道,“这画的是什么呢?”
好好指着右边大一些的人道,“这个是阿翁,”指着左边稍微小一些的人道,“这个是阿娘,”中间那个小小的孩子“是好好。我们一家人亲亲爱爱的在一起。”
张嫣扑哧一笑,瞧着好好的神情,连忙拼命忍住了,赞道,“好好画的很好。可是怎么没有画弟弟呢?”
好好犹豫了一下,低头道,“阿翁阿娘有了弟弟,就不要好好了。”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谁说的?”张嫣嗔道,将好好抱在怀中,“阿翁要是知道他最心爱的女儿这么说话,可是会难过的哦呐,桐子弟弟刚刚生下来呢,这个时候最需要人照顾了,好好像桐子这么小的时候,阿娘也是时时刻刻盯着好好的。可是,阿翁和阿娘都不会忘记好好的。”
好好疑惑的看着张嫣,“真的?”
“真的。”
好好吁了一口气,神色就活泼起来,抱怨道,“可是我上次去看桐子弟弟,桐子都不跟我说话?”
“……弟弟还小呢,等弟弟再长大一些,就会和好好说话了。”
好好想了想,扑到案上,提笔在画上添上一个更小的人儿,自言自语补道,“阿翁,阿娘,好好,还有桐子弟弟,我们一家人亲亲爱爱的在一起。……啊,对了,我把团子哥哥也补上吧”
张嫣听到最后一句,唇角刷的一声往下撇。
“皇后娘娘,”回到寝殿的时候,荼蘼上前伺候着她换了一套素绿色的燕裳,小心翼翼的劝道,“大公主还小呢,等到她长大了,便知道哪个是她的亲近手足,哪个是旁人了。”
张嫣杏核眸微微一扬,“我不跟她小孩子计较。”
但您这音调听着,和小孩子也没啥两样,荼蘼在心中腹诽着。
张嫣接过了石楠递过来茶盏,在唇边饮了一口,放在一旁案几上,唤道,“冬寿。”
一身朱色女官服饰的女史沈冬寿将手中的彤史合上,从缄默的椒房殿角落中行出来,对张皇后拜下去,“不知皇后娘娘唤奴婢有何事吩咐?”神情恭敬。
张嫣凝神想了一会儿,迟疑问道,“你是宫中女史,负责记录教导妃嫔们的言行规则,对掖庭那些妃嫔是最熟悉不过的,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若我给掖庭中那些女子一笔钱财,让她们离开未央宫,你觉得她们会愿意么?”
沈冬寿蓦然抬头,望着张皇后,“皇后娘娘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张嫣心中微存一丝疑惑,却依旧还是道,“虽然陛下并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但以你我的交情,我也不打算瞒你:之前我觉得宫中徒留那些形同虚设的嫔御在掖庭,虚掷年华,未免有些可怜,便向陛下求情,想将她们放出去。我刚刚生下二皇子的时候,陛下在产房里答应了我。我如今想着手办这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张皇后娓娓说着,声音回响在沈冬寿的耳边,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沈冬寿的身体因着极度激动而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砰的一声跪在椒房殿大红团花地衣之上,道,“奴婢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声音清亮而决绝三零三:旧事
张嫣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凝神看着自己扣在朱红茶盏的手指,洁白如栀子花盛放,精致美好。她沉默了一会儿,方问道,“哦,你想求我什么?”声音轻忽,略带了一丝飘渺。
沈冬寿眸中沁下泪来,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维持勉强的平静,“奴婢少小入宫,在宫中待了十多年,到如今已经有二十九岁,早已经厌倦了宫中的生活。求皇后娘娘恩准,放奴婢出宫吧”说完深深的拜了下去,不肯抬头。
张嫣坐在椒房殿中厚重华丽的锦榻上,望着殿中沈冬寿深深伏叩抵地的身影,声音十分奇异,“沈女史,我们相识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这些年,我和你也有几分情谊,你若真的久有此心,平日里若向我提起,我虽爱惜你的才华,到最后却还是会应下,为什么你却直到今天才说出来?”
沈冬寿伏跪在地衣上的身体微微颤抖,显见得内心思绪极为激烈,过了良久,方抬起头来,对着张嫣诚心行了一个再拜大礼,“皇后娘娘,奴婢当年曾犯过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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