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晚·帝宫九重天》第166章


都是文职,却大多是寻常官吏梦寐以求的肥缺。
也不算亏待他们了。
是我亲自去拟的旨,并负责安排将士的疏散事宜。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出了事情的异样,军中士气异常低落,几名部将更是久久跪在营帐中不肯离去

我将他们留下,喝一夜的烈酒,唱了一夜的塞外歌谣,然后留下一地东倒西歪的军中兄弟,在天
色破晓时悄然离去。
战争还在延续。
不论是柔然,还是南梁,未来都很难安宁。
司徒凌不想军中将领寒心,就不会对秦家这些将领做得太过分。想来他们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熬

回到宫中后,便有靳大有送来一串长长的名单,并他们将被授予的官衔。
都是目前尚在边疆的秦家部将姓名,有平迁的、有调任的、有换防的、有年老赐其还乡的。
另外还草拟的圣旨,明着是将杜得昌所领兵马并入秦家军,交昭侯一并统率,却由杜得昌任监军,且另置数十名副将、参领、佐领等职,由我编排安插入各军之中。
靳大有道:“皇上说,这些先请皇后过目,如果有不妥的,可以自行删改添补。皇上还说,请皇
后放心,他未必是明君,但一定不会是暴君。”
我缓缓看了一遍,笑道:“皇上说笑呢!这般用心良苦的旨意,不是明君,又怎会拟得出来?请
靳公公转告皇上,秦晚会谨遵圣谕,办好最后一桩差事。”
靳大有干笑着,捧着文书退了下去。
待出了门槛,才弓下身,悄悄用袖子拭着眼睛。
算来他是看着司徒凌长大的,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我叹气,走出这座金碧辉煌的未央宫,看向宫墙外广袤无垠的天空。
北方,有我领兵以来一路洒过的热血,也有一帮曾经患难与共的军中兄弟,倒是那曾让我夜夜噬
心的屈辱被看得,甚至可以如天边浮云般轻轻掠过。
南方,有我遗失了三年的记忆,已经找不回来了,但忘却的只是记忆,而不是感情。
一生里最深切的爱恨,原来早已刻入骨髓。
至死方休。
不知哪里飞来的一瓣落花,在冷风里呻吟着,飘到我散乱的黑发间纠缠片刻,无声地歇落到我那
珠缠翠绕的皇后翟衣之上。拈在手中看时,原来是一枚朱砂梅的花瓣。
早已花颜憔悴,不知离枝几时了,居然还在挣扎着,再不知预备飘到什么清净地方去。
我轻轻把它掸落,用脚踏入尘土。
真蠢,这里哪是它该待的地方呢?
越华丽,越腌臜。
翌日,满天阴霾,似在酝酿着地场暴风雪。
有太医来往于未央宫与太医院之间,唯一的用处,就是把秦皇后病重的消息传出。
不久后,将会有一道圣旨顺理成章地诏告天下,秦皇后病重不治,不幸薨逝,谥为某某皇后,然
后举国同哀,风光大葬于某陵。就如曾经在未央宫居住的端木皇后,明明是皇帝原配却始终没能
入住未央宫的端木华曦,以及差点儿就能住入未央宫却宁愿淡泊避宠的秦德妃。
死得不见天日,葬得光明正大。
这时,我已换了武将装束,领了圣旨,前去武英殿叩别圣驾。
自那次和他定下十日之约前往南方算起,已有半个多月没有见面了。
他依旧喜欢一个人待在那个高阔冷寂的巍峨大殿里,连仆从都不留,那样静静地坐在他的鎏金龙
椅之上。
靳大有推开半扇门引我进去,殿内一片昏暗,我几乎看不清宝座上那个人的脸。
但那墨色五爪蟠龙帝王常服以及那冷凝峻挺的身形已经足以让我辨识出是他。
我叩拜见礼完毕,他一动不动,甚至连句“平身”都没说。
我只得沉着声音缓缓道:“皇上,臣要走了。皇上若无别的吩咐,臣这便离京,绝对。。。。。。不会
再出现在皇上跟前。”
他僵着身子,依然没有说话。
靳大有焦急地看向我,又看向他,弓了身要跟他说话时,他终于开了口。
“秦晚!”
嗓音沙哑而疲惫,甚至。。。。。。苍老。
仿佛辛劳了很多个夜晚没有睡好,又仿佛这半个月间他已沧桑了二十岁。
我抬头,忽然很希望看到他以往的样子。
面如朗玉,安静沉稳,忽而抬起头向我温和一笑,眸光闪亮如星,冲淡一身凛冽,宛然又是当年
子牙山上万分怜惜师弟师妹们的大师兄。
可高大的门窗紧闭,阴霾的天透不进更多的亮色,殿里始终如此暗沉。
我再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神色。
我只听见他沉重地呼吸着,然后一字一字,沙哑地说道:“朕希望,朕的皇后能醒转过来,殖民
地朕同享百年富贵,共建太平盛世!”
华丽空旷的梁柱间回荡着他沉沉的语调,拖出的尾音听来竟如此灰暗而绝望。
我叩首,从齿间挤出几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上保重!”
站起身,我自行拉开那高高的殿门,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槛,行离丹陛,步下台阶,走向他为我铺
定的前方道路。
身后的大殿,始终冷寂无声。
像一座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庙宇,高高在上,却空无一人。
大芮弘睿二年正月十三,圣旨下至正在与柔然激战的秦家军军营。群情激荡甚至引发数处哗变。但这时主将已经到了军中,亲自带人平定诸处变乱,一边遵从君意,强行将
圣旨执行下去。秦家军众将已知秦氏功高震主,为帝王不容,暗自潸然,却都有不平之心,且武
夫多属无谋之辈,屡有拥主将自立的言论流出。
正月十七,柔然大举侵入幽州,已经与杜得昌所部合军的秦家军奋勇还击。将其重新两只退至燕
然山一带。杜得昌不待后续兵马跟上,便提议乘胜追击。
他道:“柔然人坚持入侵,都是主战的左贤王的主意,如今趁着他们主力被打得散乱,我们分头
赶逐,先擒杀了左贤王再说。我们兵多将强,一旦发现对方踪影,即刻通知别处兵马过来合围,
也是来得及的。”
身后圾将领在低声喝骂:“狗屁!”
我扫了那将领一眼,止了他的话,向杜得昌道:“好。”
领着千余人的一支骑兵,我沿着杜得昌建议我行走的路线方针向前奔驰,不出意料地陷入柔然人
的重围。
面对十倍甚至二十倍于已的敌人,我们秦家人带出的兵马,依然剽悍得让人心惊。
他们居然用自己的身体筑作血墙,硬生生地破开一条血路,让数十名亲兵保护着我冲了出来。
浴血奔出重围,我丢开在混战中被生生折断的承影宝剑,策马立于坡上,反身看着那些逐渐消失
于刺目刀光和漫天血雨中的熟悉身影,黯然一笑。
身畔的亲兵喘着气嘶吼道:“将军,咱们快走!他们好像已经发现了将军的身份,又往这里冲来
了!”
我低叹,“等会儿有机会,你们各自走吧!也不用回转军营。。。。。。各自回家务农吧!”
诸人呆住,身上的鲜血一滴滴落在脚下的沙土中,湮没无踪。
然后,有人愤慨叫道:“将军何必灰心?秦家军最精壮的兵马都还在!只要将军一声令下,砍了
那杜的狗头,先抢了幽州、齐州,再攻下晋州,前有虎峡关,后有燕然山。看柔然人和狗皇帝又
能拿秦家军怎么样?”
“秦家。。。。。。”我遥望东南方向,恍惚看到北都城的千街万巷、锦绣繁华、殿宇巍峨。
我轻声道:“百年秦家,已经完了!”
泄他的恨,还他的情,都该够了。
燕然山外,白骨纷如雪。
我也没有必要拖更多的人进这泥塘里来送到。
坡下,幢幢暗影,俱是奔袭而来的柔然兵马。
隐隐听得他们叫唤道:“左贤王有令,务必生擒秦晚!务必生擒秦晚!”
生擒秦晚,生擒秦晚。。。。。。
原来自已国家的夫,竟比敌国的人更想我死。
“走,我带你们冲出去!”
我取出那只绣着梅花的锦袋,将里面的解忧花抓出,送入口中,然后提起雪亮的银枪,策马冲向
另一面柔然人尚不未合围的山坡。
“好,我们冲出去,一起生,一起死!”
寒风怒号,骏马悲鸣,儿郎长啸。
但见刀锋凛冽,长剑破空,区区数十骑人马,在分不清谁是谁的嘶吼声中冲向敌人。
手起枪落,敌手落马倒地。。。。。
刀来剑往,伤处又迸血雨。。。。。。
如一时扁舟卷入大海,浮浮沉沉。或被抛上浪尖,或被打入水底。
总是一场灭顶之灾。
疼痛和疲累都已没有知觉,心神在杀戮和被杀戮间恍惚,却像有春日的阳光蓦地破开层云,整个
人通透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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