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修》第88章


每每见此情景,古篱都会被震撼。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胜过梅长远,从来没有一个人会比他还完美。
那十多年的朝夕相处,对于梅长远和柳逸来说不过是同门之谊,再多就是兄弟之情。可对于古篱,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他心中早有了一尊神像,风华绝代无人可及。
“师弟,过来我教你驯鸟。”
“吹响这个骨笛,鸟儿便会来了。”
“不同的笛音会引来不同的鸟儿,有时是画眉有时是黄雀……”
“笛子送你罢,好好练。”
手中骨笛已经被摩挲得不见丝毫粗粝,宛如一管羊脂白玉,就像梅长远一样温润。可惜赠笛的那人自从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日同样是皑皑大雪,梅长远说去后山踏雪赏梅,清晨出去直至黄昏方回,归来时手拈红梅唇角含笑,眼里闪耀着从未见过的激情。
古篱端来温酒给梅长远暖身,他小口啜着甜露,眼含憧憬。
“你拈花浅笑,我把酒言欢……长相厮守,大抵如此罢。”
此言一出,古篱当时便僵住了,犹如漫漫大雪落满全身,可心中那团火焰,却跳得恣意狂放。
长相……厮守?
心跳噗通快要迸出这具躯体,有生以来头一次感受到体内这般热烈的涌动。
等他平复心绪回首想问个究竟,梅长远已经在醉意微醺下沉沉睡去。
有些东西不去触碰便罢,若是不慎撕裂一道小口,里面的东西哗哗流出,再也不复从前。
可惜,这些都是一厢情愿而已,数日后雪停了,古篱方才领悟梅长远当日所言是为了谁。
“师弟,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和师傅。”
梅长远临走前,纵然心有眷念,还是敌不过陷入情网的炽热,毅然追随女皇而去。他不厌其烦嘱咐柳逸和古篱,道别的话说了一句又一句。
柳逸脸色稍显凝重,也再三叮嘱他入了宫小心,只有古篱一言不发,漠然看他远去。
阔别之后,古篱把自己沉浸在繁冗复杂的古书术数当中,凭他的聪慧很快便让老师傅再无可教,只赞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是座下最聪慧的弟子。
只是,老者驾鹤西去前也说:“你们三个各有所长,却也各有缺点。长远太心软,阿逸太中庸,而阿篱你……太执着。”
执念一生,就仿佛扎根心底的一根刺,拔出来会血流不止,所以只能任由它疯了一般蔓延狂长,最后完完全全把自己包裹起来。
再次和梅长远联络上,是在三年之后。一只喜鹊带来了消息,一喜一忧。
梅长远先告诉古篱,他有了一个女儿,刚刚出生不久。然后他也提及了近段日子宫里发生的诡事,感觉不大对劲,希望尽快见他和柳逸一面,有些事情可能要托付于他们。
谁也没有料到,经年一别,竟是生死殊途。
当古篱和柳逸去了大都皇宫,见到的是方才被屠倒在血泊中的梅长远,还有刀锋之下的婴孩。
纵然柳逸师承隐门医术卓绝,却也回天乏力,眼睁睁看着梅长远死不瞑目,眼睛还望向婴儿的襁褓。
古篱亲手覆上他的眼帘:“你且安心去,这里有我。”
他拔剑屠尽当时在场众人,把幼年情岫交给柳逸带走,他还杀了只野猫剥皮砍尾,充做“孽婴”交给那群豺狼虎豹。自此以后,他受封国师,暗中和女皇联手,布局十多载,终于一举除去萧子何,灭他萧氏满门,为梅长远报仇雪恨。
大仇得报,心里却好像也空了,好比失去支撑的藤蔓,倒地不起。
这个时候,他意外发现那名女婴已经长大成人。
“咕咕你来啦!”
“咕咕我要吃杏子。”
“咕咕我好想你……”
“咕咕……”
相似的眼梢一样的眉角,还有心软良善的脾性,懂鸟兽之言的天赋……
原来他没有死,他用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错失了一次,再也不要重蹈覆辙。
“我知道任何机关都难不倒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拦你。”柳逸拍上古篱的肩头,把沉入回忆的他拉了回来,“我放你进去,只是你要想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要娶她?爱慕,抑或……遗憾?”
鼻腔有些苦涩钻了进去,古篱略微一滞,仍是不改初心,跨步入了院子。
“我用不着跟你交代。”
入了院子他轻车熟路进了梅长远的房间,一眼便瞧见了墙上密道,有那么一瞬的愕然,不过还是很快就俯身钻了进去。
良久的黑暗之后,霎时白光让人眩晕不已。古篱睁眼视物,眸子不再清明,而是弥漫起一股迷雾。
迷雾尽头,那人眉目如画,一如当年。
古篱心头一震,不自觉伸出了手,喑哑唤道:“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的爱……大概属于很隐忍的吧。不过正是因为失去,所以才记得深刻。如果梅长远不死,咕咕也许倒头来会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一种雏鸟情结,或者是崇拜仰慕。就像咻咻对他的情感一样。
75、第七五章 心所想,痴迷惘
“咕咕,咕咕你醒醒,你怎么不理我……”
情岫伸出手掌在古篱眼前晃了晃,并未引起他丝毫的反应,然后她试着去扯了扯他的臂膀,却触上了一具冰冷石像。
古篱失神看着棺椁里的梅长远,狭长眼眸蒙上一层雾霭,混沌迷漫,好似神思已经飞至天际之外。
他嘴唇微微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整个人几乎是被摄取了魂魄。
漫天大雪中,古篱看见梅长远朝自己走来。
一截云袖入眼,一缕梅香绕鼻,他好似还是那个稚童,需要抬头才能看清来者的面容。
尽管饥寒交加濒临死亡的边缘,他却没有像其他孩子那般开口乞怜,而是缩着靠在墙角,轻轻阖上眸子,默默等待死神的眷顾。
遭逢巨变的没落贵族,不改傲骨铮铮。
“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旁边的乞儿不住磕头,嘴里念念有词,脏兮兮的小手甚至不敢碰到梅长远洁白的衣角,生怕污了眼前的贵人,更怕错失一点点施舍。
梅长远弯下腰,亲和问道:“你们想吃什么?”
“包子!肉包子!”
“我想喝热汤……”
“我要吃饭!”
梅长远点点头,却忽然转身而去,徒留下一众失望的小乞丐。耳畔雪声咯吱咯吱,古篱睁开眼睛冷冷看着那抹走远的身影,嘴角扯出一道讥讽。
又是一个把他们当猴儿耍的看戏人。
虽然一开始便不抱希望,幼小的他心中还是不免浮上淡淡失望。外表那样干净整齐的一个人,内心……大约还是俗气的罢。
他重新闭上了眼。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人匆匆跑来,喘息不定。古篱还没睁眼,便听见周围的乞儿爆发出雀跃声。
“那人回来了!”
梅长远气喘吁吁地跑近,微笑一指不远处街角的酒楼:“我和老板说好了,你们去那里吃东西,想要什么都可以。”
一众孩子愣住,面面相觑,纵然心中渴望,但谁也不敢率先迈步。
梅长远见状又劝道:“去吧,不收钱的。”
他的微笑是如此亲切,那双令人信任的眼睛很快就瓦解了一群孩子的心防,加上食物的诱惑是如此巨大,乞儿们纷纷站了起来,结伴朝着酒楼走去。
“你怎么不去?”
肩头搭上带着暖意的裘衣,古篱漠然张开眸子,看见梅长远杵在面前,一脸和善:“身子冻僵了?我背你吧。”
说着他便想要背起古篱,古篱防备把身子一缩,道:“我不吃。”
梅长远愕然:“为什么?”
稚嫩的面庞染上看透世事的沧桑,古篱轻蔑道:“嗟来之食,不稀罕。”
“呵呵,”梅长远忽而笑了,用手去揉揉古篱头顶,“小家伙挺有骨气。念过书么?”
“略识几字。”古篱瞥梅长远一眼,“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们这种人的怜悯。”
梅长远来了兴趣:“哦?我们这种人是哪种人?说来听听。”
古篱嗤道:“锦衣华服,自以为高人一等,可没了这层皮,你还不是和我一样,和他们也一样。”
他这般说梅长远,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高床暖阁中养大的富贵公子,一夕遭难沦落此地,成为众多乞儿中的一员。
“你说得对,我们并无不同。”
梅长远并不因古篱的桀骜无礼而愠怒,反倒顺着他说:“人为何生来要分贵贱?无论王侯还是百姓,皆离不开一日三餐穿衣出行。世间既有士农工商,那便不该有三六九等。纵使国之帝王,也不过一凡人,较之市井小民多的只是那掌管天下的大权。从根源上说天下人同出一宗,拥有同样的血肉之躯,但我们又是不同的,不同在这里。”
梅长远指了指心口:“念想不同、境界不同、胸怀不同。百姓所想只是丰衣足食安稳康乐,帝王所想却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甚至名垂青史万古不朽。我所想的不是因为偶尔的施舍换取一夕薄名,而是天下再无饥民饿殍。你呢,你所想的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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