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颜 作者:月雯儿》第374章


这四年下来,这半途而废的绣工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少筠悲从中来,从万钱怀中站起来,又俯身摸着这作品,泪洒当场。
万钱握着少筠的手,笑道:“我知道你提不起精神来,可是,你把这玩意绣完可好?昔日与你共伞赏梨,你记得,我也记得。只是若梨花开过了,就只能在心里记着了,若你把这图绣完了,你我便永远在一处。”
少筠拈了一枚绣花针,手抖、浑身都抖。她哭着说:“这么多年没有动过针了,要绣坏了……”
万钱双手扶着少筠的肩膀,强令少筠看着他,然后认真说:“你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苦的事很多,发生了,就要认。你怕你绣坏了,就是因为希望你我可以做世间最美满的夫妻。可我并不怕它绣坏了,因为在我,只要你绣,你心里便有我。哪怕你一日只动一针,绣一辈子都绣不完,也没有关系。少筠、振作起来!”
少筠看着万钱,想起过往那漫长的四年,疼痛呼啸而来,久久不愿离去。她潺潺落泪,又拼命抽气,想缓解那些浓烈,可惜仍是浑身发抖。
一旁桑贵看着不忍,张口说:“竹子……我爹要是知道你为了给他报仇,吃这么多苦,他……只怕不会高兴的!他这辈子,安守本分,没什么求的。如今你为桑家争了一口气,保了一族人的生计,又偿了我爹生前的心愿,就算是功德圆满了!过去的事……侍梅姑娘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如今家里四时祭祀,全把她当成家里的小姐一般,虽不能叫她返生,只怕她也瞑目了。何况咱们家姑爷和少原少爷还在生,虽回不来了,但总有盼头,你便是煎熬自己,实在令死了的、活着的都放心不下!”
少筠听了这话,心里着实好受了些。随后侍菊拿了帕子上来,扶着少筠,给她擦眼泪,又含泪劝道:“小姐,这么多事情都熬过来了,不差在这一件,你可是咱们的主心骨。”
少筠抿了嘴,心里尝试着放下,身子缓了缓的同时看向万钱,有些不大自信的:“真绣么?一落针,不好了,补不回来了。”
万钱把人拉进怀里,笑道:“真绣,也不是绣坏了就没饭吃了,计较什么。”
少筠静立了许久,随后慢条斯理的走来,俯身,拈起还留在上面的针线,细细的看了许久,找出了昔日的纹理心思来,落了四年后的第一针。
有了第一针,便有第二针,然后是每天一朵梨花、两朵……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那一幅梨花图,俨然大变样!少筠有昔日又有今日的阅历,落针恍然有了大气象,一幅图虽未最后完成,却足令观者驻足动容。
万钱回来时,看见少筠低头走线,眼前秋水明亮,只觉得迟到的开怀究竟是来了。他走至少筠身边,身后落在少筠颈项上,又专注的看着少筠走针。渐渐的他的手不甚规矩,开始轻轻细细的揉捏着那细腻的皮肤。
少筠忍不住,弃了针,抬头嗔了万钱一眼:“也是你叫我重新作绣的,这会又来闹我!”
万钱看见少筠住了手,索性把人抱到了水榭边,悄声耳语:“老胡说过,你月信准了便可行房。”
少筠一下子红了脸:“青天白日的、你作死!”
万钱耸眉:“那刚回来那会儿投怀送抱,这一下反倒脸红?”
少筠咬牙,低头,讷讷道:“那时……我以为我死定了。”
万钱笑笑,接着咬耳朵:“方才康家来人了,说我愿意,你可以改嫁,他们还会备了丰厚的嫁妆。”
康府点头答应她改嫁?少筠挑眉:“这会想到这出?”
“呵!”,万钱笑哼一声:“如今你桑少筠是辣子、是刺头货!康家巴不得早早轰出门去!”
“哼!”少筠嘴角一扯:“说什么嫁妆!我桑家没有?怕我连累了他康家,巴不得我扫地出门!巴巴的备嫁妆,不过是叫扬州府的人知道他们不计前嫌仁慈厚道罢了!”
万钱抿了抿少筠的鬓发,笑道:“有些话心里知道也罢了,说出来,难听。”
少筠撅了撅嘴。万钱觉得俏皮,伸手捏了捏少筠:“如此,改嫁吧!阿贵虽忙,也会为你准备比康家丰厚得多的嫁妆!”
少筠微微低了头,那样子,真是一幅好看的画。她兀自挣扎了片刻,蚊子般的声音:“如此、也好。只是,宏泰怎么办?”
万钱皱了皱眉:“我压根也不计较多个懂事听话的儿子,就看康家了。宏泰虽与你亲,但到底姓康。我听康家的意思……昔日青阳原有位妾房,也曾经有孕,落了而已。康家有意扶正,就为了养育宏泰,横竖康家就是想要找个姑娘来替青阳守节的。”
少筠想了想,叹气:“我记得呢!那位小妾当初就是在我家里流产的,说起来还是梁苑苑造的孽。眼下这情形……怕是与泰儿要生分了……”
万钱拍了拍少筠的背,轻声安慰:“世间并无十全十美,能得这个结果已是不易。”
“那朝廷那边呢?”少筠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会担心。”
万钱想了想,说道:“何文渊……只怕对当初的事情并不知情,眼下他方才水深火热,这官怕是做到头了。不过这一关再难过,也得过。至于你家里……两淮是无妨的,但北边的生意……阿贵的意思是渐渐的把柴叔撤回来,横竖煎盐的法子南边已经不用了,便是告诉女真人也无妨,就由他们自己折腾吧。唯独程大都督一处棘手!撤,是迟早的事,但上下牵涉太多人,难。不过程大都督心里应该明白,就算眼下日进斗金,不意味着永远。皇帝起疑,就算不拿办,挪个地儿,这笔生意就黄了。再说你们桑家在北边并没有人,管这档子事的侍兰,虽从桑家出去,说到底已经是程家的人,再连累本家,也有限。所以桑贵谨慎着,只让侍菊不时对侍兰敲边鼓而已。还有就是你家里的商天华,这就十分容易办。横竖开中你也不打算再做,所以小七的意思,把人接回来,日后他孝敬着。”
少筠想了想,也不直接评论,只说:“当初从你手上把阿贵要回来还是对了。”
万钱好笑,复又低声加了一句:“后日就是好日子,咱们拜堂。”
少筠低头,觉得有些羞涩,但更多的是释然:“简单些也罢。”
“再简单,也有亲朋好友。旁的不说,你姑父姑母哥哥侄女都要从富安回来的。”
说到这儿,少筠又拉着万钱:“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少原?要这么小心?连藏在哪儿了都不肯说。”
万钱拍了拍少筠的脸:“成亲了我领着你去看。”
……
作者有话要说:能的这个结果已经不容易。
这件事情……少筠这一局,一定会有人因此牺牲,区别在于牺牲的范围有多大而已。就如moby所说的赌徒,少筠把整个国家的税务收入拿来赌了,她以为她赌得起,但万钱很清楚,她赌不起,不仅皇帝赌不起,连少筠也不行。所以……万钱把何文渊推出来了,再用尽自己的人脉资源来保住少筠。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搅局……
、299
八月十七,留碧轩终于迎来了它的唯一女主人,这一刻,距离当初的深情表白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无用赘述中间那些累人却极其甜蜜的细节,少筠只觉得任何繁琐的礼节她都愿意记着,因为这当中的五年,她曾经连想也不敢去想,究竟还会有这样的一日。
自然而然的,万钱觉得心满意足。这个女人与他一条心,敬重他、爱他,却又无比的聪慧澄明。得她垂青,他等了五年,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婚礼当日,花轿从东街康府出门,与康家而言,这也是一种宣告。但一应婚嫁用品,桑若华和桑贵不约而同的坚持用自家准备的东西。
没有人不高兴,除了康宏泰。相依为命的母亲要离开了,日后要叫一个陌生的女人为娘,宏泰垮着一张小脸整日整日的哭闹,扯着少筠,不叫少筠有一刻的安生,旁的谁都不要。
大约宏泰的样子太像当初青阳的执着,末了,少筠心疼,康夫人、康李氏也十分心疼,连康老爷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也倍觉心酸,因此一家人商议,最后决定,允许宏泰每天都给少筠请安,直至他年长之后日渐淡忘。
面对康家迟到而难得的宽容,少筠终究觉得放心。当她带着家人朋友那满载的祝福走上花轿的时候,她很清楚,这一生、命途坎坷如此,却终究并未负她!
是夜,龙凤双烛彻夜燃烧,述不完中间的水、乳交融,稀释不了彼此的浓烈张扬。
婚后数日,少筠穿了一身玫瑰紫折枝蔷薇过肩妆花女衣罗裁的襦衣并如意马面裙,头上一支白玉丹凤朝阳累丝金钗,愈发显出那白皙而微微红润的脸,连君伯这样资格老道的人都禁不住多看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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